“百年了……”她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疲惫,酒杯里的酒液晃荡,“我只想回家……”
林婉儿的心猛地一揪。她想起自己七岁时被水鬼拖进河里的恐惧,想起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突然明白苏晚卿的执念里,藏着的不是恨,是委屈——一个想回家却找不到路的委屈。
“你的家在哪里?”林婉儿忍不住问,声音轻柔,“我们帮你找。”
苏晚卿的脚步顿住了,血泪模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像濒死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她手里的酒杯突然掉在地上,暗红色的酒液泼洒开来,幽蓝的火苗瞬间熄灭,只留下满地焦黑的痕迹。
红木箱里的暗红色液体也开始退去,像被大地吸走的潮水。苏晚卿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像被风吹散的烟,只有手里的半块长命锁,还清晰地闪着光。
“谢谢……”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化作一道微光,钻进长命锁里。那完整的锁身突然腾空而起,朝着东边的南山坡飞去,像颗引路的星。
天井里终于恢复了平静,红木箱的盖自动合上,暗红色的液体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在地上留下淡淡的焦痕,像幅褪色的画。疯婆子瘫在地上,右眼的眼珠不再乱转,只是呆呆地看着东边的方向,嘴角挂着抹释然的笑。
李承道收起桃木剑,青布道袍的下摆沾着些焦黑的痕迹。他看着紧闭的红木箱,轻轻叹了口气:“百年恩怨,终于要了结了。”
南山坡的雾气像化不开的浓痰,糊在嗓子眼上。
林婉儿踩着湿滑的草坡往上爬,粗布裙的下摆被荆棘勾出了破洞,露出的小腿上划着几道血痕,渗出来的血珠很快被雾气浸成暗红。左手腕的黑珠子凉得像冰,贴在皮肤上像要钻进骨头里——她能听见锁片碰撞的轻响,从雾气深处传来,叮叮当当的,像串引路的风铃。
“师妹,慢点!”赵阳跟在她身后,粗布短打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腰间的铜剑撞在岩石上,出沉闷的响声。他手里攥着根枯枝,时不时拨开挡路的荆棘,枝桠上的露水甩在脸上,凉得人打哆嗦。
李承道走在最前面,青布道袍的下摆沾满了泥,左眼角的疤在雾气里泛着青,像块没化透的冰。他手里的桃木剑斜指着地面,剑尖的朱砂在潮湿的空气里晕开,留下淡淡的红痕——那是用他自己的血调的,能在雾里划出肉眼看不见的引路符。
“师傅,那长命锁到底去哪了?”林婉儿喘着气问,声音被雾气裹着,传出去不远就散了。自从锁身化作微光飞向南山坡,他们已经追了半个时辰,脚下的路越来越陡,雾气里的血腥味也越来越浓,像有人刚在这里宰过牲口。
李承道没回头,只是指了指前方:“快到了。”
话音刚落,雾气突然散开一道缝,露出棵歪脖子老槐树。树干上缠着圈黑的麻绳,绳子上挂着些破烂的纸钱,被风吹得哗哗响,像无数只拍手的手。而在槐树底下,蹲着个穿黑布衫的人,背对着他们,手里正把玩着什么东西,出叮叮当当的轻响——是长命锁!
“王敬堂!”赵阳低喝一声,举起铜剑就要冲过去,被李承道一把拉住。
“别动。”师傅的声音压得很低,指尖在赵阳的手腕上捏了捏,“你看他脚边。”
林婉儿顺着师傅的目光看去,心脏猛地一缩——王敬堂的脚边围着七只黑色的野猫,绿幽幽的眼睛在雾里闪着光,正低头啃着什么东西,地上的草被染成了暗红,像泼翻的酒。而王敬堂手里的长命锁,锁身已经裂开了缝,渗出的血珠滴在地上,立刻被野猫舔得干干净净。
“他在喂血契猫。”李承道的声音冷得像冰,“用苏晚卿的血锁喂猫,再让猫啃食他自己的血肉,是想借畜生的戾气,把苏晚卿的怨念彻底锁在自己身上——他不是要让苏晚卿杀了他,是要和她的怨念合为一体,变成不死不休的煞。”
林婉儿想起疯婆子说的“十八煞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终于明白王敬堂的真正目的——他要的不是复仇,是永生的怨恨,是要让王家的仇人,世世代代活在恐惧里。
王敬堂似乎听见了动静,缓缓转过身来。他的绸缎马褂被撕开了道口子,露出的肩膀上刻着串暗红色的符咒,像条蠕动的蛇。手里的长命锁还在滴血,顺着他的指尖往下淌,滴在地上的血珠落地即散,被野猫们疯抢着舔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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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道长,来得正好。”他笑起来,嘴角的血沫混着唾液往下滴,“这‘血契’还差最后一步,得有阴阳眼的人见证才行。”他的目光落在林婉儿身上,像钩子一样粘在她脸上,“小姑娘,你七岁时被水鬼拖过,眼里养着阴气,正好做这见证的人。”
林婉儿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撞在赵阳身上。赵阳的手按在她的肩膀上,掌心的汗湿透过粗布渗过来,带着点滚烫的温度:“师妹别怕,有我在。”
“有你在又如何?”王敬堂突然抓起一只野猫,硬生生扯断了猫的后腿,鲜血溅在他脸上,他却伸出舌头舔了舔,“这南山坡的土,埋过苏家满门的骨头;这老槐树,吊死过当年给苏晚卿报信的丫鬟。你们今天踏进这里,就别想活着出去!”
他说着,将断腿的野猫往地上一摔。那猫出凄厉的惨叫,绿幽幽的眼睛死死盯着林婉儿,突然化作一团黑烟,钻进了她的影子里。林婉儿只觉得脚踝一凉,像被冰锥刺了一下,低头看去,自己的影子边缘竟泛起了黑,像被墨染过。
“师妹!”赵阳挥剑劈向林婉儿的影子,铜剑却穿影而过,砍在地上的石头上,溅起火星。
“没用的。”王敬堂笑得更疯了,“血契猫缠上的影子,除非宿主死了,否则甩不掉。它会一点点吸光她的阳气,让她变成苏晚卿的替身——你说,让她穿着红旗袍,捧着合卺酒,给我当祭品,好不好?”
李承道突然从布褡里掏出黑陶小罐,扯掉罐口的镇魂符,一股寒气瞬间弥漫开来,雾中的血腥味都淡了些。“王敬堂,你可知‘血契’的代价?”他眼角的疤剧烈地跳动着,“与鬼合契,需以魂魄为引,你就算成了煞,也永远困在这南山坡,连轮回的资格都没有。”
“轮回?”王敬堂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爷爷被王承业剥皮时,谁给过他轮回的机会?我爹被灌哑药时,谁问过他想不想投胎?”他猛地撕开马褂,露出满背的符咒,那些符咒正渗出暗红色的血,像在呼吸,“我要的不是轮回,是让王家的人,世世代代做我的垫脚石!”
话音刚落,老槐树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树叶哗哗作响,像有无数人在哭。树洞里钻出无数条暗红色的丝线,像长蛇一样缠向李承道三人,丝线的尽头沾着些细碎的布料,像是从红旗袍上撕下来的。
“苏晚卿的怨念被他引出来了!”李承道低喝一声,将黑陶小罐扔给赵阳,“护住罐子!里面的残魂能镇住怨气!”
赵阳接住罐子,掌心被罐身的寒气冻得麻。他刚要说话,却见林婉儿突然瘫倒在地,双手死死抓着脚踝,影子里的黑气已经蔓延到了膝盖,像团活的烂泥。
“我……我动不了……”林婉儿的声音颤,眼睛里的黑珠越来越亮,几乎要遮住眼白,“它在往我骨头里钻……”
王敬堂看着这一幕,笑得前仰后合:“快了,快了……等她的影子全黑了,苏晚卿就会附在她身上,到时候……”
他的话没说完,突然被一声凄厉的尖叫打断。那只断腿的野猫化作的黑烟,竟从林婉儿的影子里钻了出来,直扑王敬堂的面门!王敬堂猝不及防,被黑烟扑中了眼睛,顿时惨叫起来,双手捂着脸满地打滚,马褂上的符咒渗出的血越来越多,像要把他整个人泡在血里。
“是……是水鬼的长命锁……”林婉儿喘着气说,左手从怀里掏出半块生锈的长命锁——那是当年救她的水鬼留下的物件,此刻锁身正泛着微弱的蓝光,“它……它在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