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儿闭上眼睛,举起了锤子。
就在这时,她的指尖突然传来一阵刺痛——是脖子上的半块玉佩在发烫。她猛地睁开眼,看到玉佩的裂缝里渗出一丝血线,滴落在铜钱上。
铜钱突然发出刺眼的金光,将整个车间照得如同白昼!
火墙里的李承道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左眼的灰黑色彻底褪去,露出原本的清明。他看着林婉儿,嘴角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声音清晰而虚弱:“傻丫头……玉佩是你娘给的……她是阴阳眼,早就知道会有今天……”
林婉儿这才明白,父亲留下的玉佩不只是念想,是母亲(阴阳眼)用自己的精血养过的“护身符”!刚才滴血不是巧合,是母亲的力量在保护他们!
金光中,那枚铜钱开始慢慢融化,化作一滩金液,渗入黑土中。火墙彻底消失了,李承道软软地倒在地上,左手的断指处不再渗出黑液,脸色苍白,却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师父!”林婉儿扔掉锤子,冲过去抱住他。
李承道虚弱地笑了笑,抬起没受伤的右手,摸了摸她的头:“别怕……铜钱化了,煞气散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二十年前,我答应你娘,要护你周全……现在,做到了……”
他的手垂了下去,眼睛永远地闭上了。
林婉儿抱着师父冰冷的身体,眼泪无声地掉下来。阳光透过车间的窗户照进来,落在她脖子上的玉佩上,折射出一道七彩的光,像是母亲温柔的目光。
赵阳突然“啊”了一声,指着焚化炉的方向。
林婉儿抬头看去——只见炉门不知何时开了道缝,缝里渗出一缕灰黑色的雾气,雾气中,隐约有一只手伸了出来,指尖对着地上的《百鬼录》,像是在翻页。
而《百鬼录》掉在地上的那页,“煞宿主”的注解最后,还有一行极小的字,刚才没注意到——“阴阳眼者,可承煞,亦可化煞”。
林婉儿的心脏骤然停跳。她想起母亲是阴阳眼,想起玉佩上母亲的精血,想起自己能看见“气”、能通“尸语”——她根本不是普通的徒弟,她继承了母亲的“阴阳眼”!
那缕灰黑色的雾气越来越浓,慢慢朝着她飘过来,带着熟悉的焦味,像是在召唤。
赵阳吓得瘫坐在地上,指着林婉儿,说不出话。
林婉儿看着那缕雾气,又看了看怀里师父冰冷的身体,突然明白了什么。
母亲留下玉佩,不是为了让她逃,是为了让她继承师父的使命——用阴阳眼的力量,彻底化掉这二十年的煞气。
雾气已经飘到她面前,停在她的左眼边,像是在等待她的选择。
车间外的阳光正好,透过窗户照在雾气上,折射出无数细小的光斑,像是父亲和师父的眼睛,在看着她。
林婉儿深吸一口气,慢慢闭上了右眼。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不再是徒弟林婉儿,是新的“煞宿主”,也是最后的“化煞人”。
左眼被灰黑色雾气包裹的瞬间,林婉儿听见了无数细碎的声响。是百具焦尸临死前的呜咽,是父亲被推进焚化炉时指甲刮擦炉壁的锐响,是李承道二十年前埋下铜钱时的叹息——所有被时间掩埋的声音,都在她的左眼深处苏醒了。
“师……师姐?”赵阳的声音像被水泡过的纸,发脆。他举着桃木剑的手在抖,剑穗上的铜钱垂在林婉儿眼前,被她左眼里的灰光映得泛着青黑。少年怀里的《百鬼录》自动翻到最后一页,空白处正渗出一行血字:“阴阳眼开,煞气化形,七日为期,生者为祭”。
林婉儿没有说话。她的左眼已经彻底变成灰黑色,像淬了墨的琉璃,右眼却清明如旧,两种目光在瞳孔里交织,将赵阳的脸映得一半惨白,一半发青。她能感觉到一股陌生的力量在血液里游走,带着焚化炉的灼热和乱葬岗的阴寒,左手指尖开始发烫,像当年李承道的“阴阳指”。
“师姐,你醒醒!”赵阳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少年的掌心滚烫,“师父说过,阴阳眼能化煞,不是让你被煞控制!”他的指甲掐进她的肉里,想让疼痛唤回她的意识,却见林婉儿左眼里的灰光猛地一缩,嘴角勾起和李承道如出一辙的笑。
“化煞?”她的声音一半清冽,一半沙哑,像两个人在同时说话,“你知道化煞要付出什么代价吗?”左手突然抬起,指尖的灰光扫过赵阳的脖子,少年立刻发出一声痛呼,之前被尸煞指印烫伤的地方,竟浮现出灰黑色的纹路,像藤蔓一样往脸上爬。
“师兄!”林婉儿的右眼猛地睁大,清明的意识瞬间回笼。她甩开自己的左手,那只手像有了自己的意志,还在往赵阳面前伸。她终于明白李承道的痛苦——被尸煞控制的肢体,连自己都控制不了。
“走!”她咬着牙,用桃木剑的剑柄狠狠砸向自己的左脸,剧痛让左眼里的灰光淡了几分,“带着《百鬼录》走!去后山找我爹的坟,墓碑第三层砖里有本《破煞诀》,是他当年偷偷藏的!”
赵阳愣住了:“那你呢?”
“我得留着。”林婉儿的声音发颤,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命,也是我爹和师父用命换来的机会。”她的左眼瞥见焚化炉的方向,炉门已经完全敞开,里面涌出的灰雾正慢慢凝聚成一只手,手里攥着半块烧焦的玉佩——是刘梅脖子上那半块,原来它没被白光销毁,而是藏在了炉底。
赵阳还想说什么,却见林婉儿突然转身,用桃木剑指着他的胸口:“再不走,我就用煞气蚀了你的心脉!”她左眼里的灰光再次亮起,语气里的狠戾绝不是装的。
少年知道她是认真的。他抹了把眼泪,捡起《百鬼录》,深深看了林婉儿一眼,转身冲进车间外的晨光里。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最后被风吹散在火葬场的空地上,只留下林婉儿一个人,和满室的焦味。
林婉儿瘫坐在地上,看着自己不受控制的左手。指尖的灰光正慢慢凝聚成一个模糊的手印,和尸煞留在死者眉间的一模一样。她突然想起李承道说过的话:“煞气就像附骨之疽,你越怕它,它越凶。”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右眼,任由左眼里的灰光蔓延。这一次,她没有抵抗,而是试着去感受那股力量——
无数破碎的记忆在脑海里炸开:二十年前,母亲抱着年幼的她站在火葬场门口,看着父亲进去上班,眼里满是担忧;三年前,李承道的妻子把《百鬼录》交给赵阳,偷偷塞给林婉儿一包艾草,说“你师父嘴硬,心里比谁都疼你们”;七天前,刘梅在巷口跟踪她时,腰间的铜铃铛曾发出一声哀鸣,那时她还以为是风吹的,现在才明白,那是同类相斥的预警。
原来所有的伏笔,早就藏在时间里。
“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林婉儿对着空无一人的车间问道,左眼里的灰光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她看见焚化炉里的灰雾凝聚成刘梅的样子,女人的影子手里举着那半块玉佩,正朝着她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