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的铁门被推开时,铁锈摩擦的“吱呀”声像钝刀割着骨头。陈老板缩着脖子跟在后面,定制西装的袖口沾着块暗褐色的污渍,是昨天发现尸体时蹭到的血。“李道长,您千万仔细看看,老张死得太邪门了……”
李承道没应声,左手掐着个剑诀,右手桃木剑的剑鞘在掌心敲出轻响。他穿件洗得发白的道袍,领口磨出毛边,露在外面的手腕骨节突出,指腹缠着圈发黑的布条——那是早年画符时被朱砂灼出的疤。“怨气重得很。”他忽然停在仓库中央,桃木剑“嗡”地颤了颤,剑穗上的铜铃没风自动,发出细碎的响。
林婉儿往四周扫了眼。仓库高得像口倒扣的锅,头顶的灯泡缠着蛛网,光线下浮尘看得一清二楚。角落里堆着半人高的古董箱,箱面印着“大明宣德年制”的字样,却在阴影里泛着青灰,像一排蹲伏的人影。她的目光落在西墙根,那里有个模糊的暗红色印记,歪歪扭扭,像个被踩烂的“卍”字。“师父,那是什么?”
“佛家用的破烂玩意儿。”李承道的声音冷下来,桃木剑指向印记,“这地方来过和尚。”
赵阳嗤笑一声,把背后的黄皮葫芦往腰里紧了紧。他穿件黑色短打,胳膊上的肌肉线条绷紧,袖口卷到肘弯,露出道蜿蜒的疤痕,像条死蛇趴在皮肤上。“和尚来了又怎样?还能比师父的雷法厉害?”话没说完,他忽然“嘶”了声,下意识按住旧疤——那地方又开始发烫,像是有东西在皮肉里钻。
“别说话。”李承道忽然低喝。
仓库深处传来声极轻的“咔哒”,像有人掰断了手指。陈老板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指着最里面的货柜:“就……就在那儿!老张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那串珠子!”
货柜前的水泥地泛着深色,像泼过的血阴干了。李承道走过去,用桃木剑挑起块散落的布料——是件保安制服的碎片,边缘卷着焦黑的痕。“是被活活吓死的,”他蹲下身,指尖碰了碰地面的血渍,那血竟还带着点黏意,“魂魄被硬生生扯出窍,连轮回的机会都没留。”
林婉儿从挎包里摸出张黄符,指尖蘸了点血,符纸瞬间洇出黑纹。“怨气已经凝实了。”她声音发紧,符纸在掌心微微发烫,“师父,这东西不一般。”
“当然不一般。”李承道掀开货柜最底层的木箱,一股腥甜的檀香味涌出来,混着铁锈和腐烂的气息。箱子里铺着块红绒布,上面躺着串佛珠——108颗,颗颗饱满,血红色的木头里像裹着凝固的血,在昏暗里泛着油光。最顶上那颗佛头珠裂了道缝,渗出的红汁在绒布上积成个小血珠,像只盯着人的眼睛。
“就……就是它!”陈老板突然尖叫,往后退时撞到了货箱,古董碎片哗啦啦掉下来,“三天前我从个盗墓的手里收的,说是明代高僧圆寂时带的,谁知道……”
“血檀佛珠,”李承道的声音沉得像压了铅,“以高僧心头血养珠,本是镇邪的法器,却被你们这些贪财的东西辗转倒卖,积了百十年的怨,早就成了凶煞。”他用桃木剑拨了拨佛珠,珠子相撞的声音“嗒嗒”响,竟像有人在磨牙。
赵阳突然捂住耳朵,脸色发白:“你们听见没?有人在念经……”
仓库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林婉儿侧耳听了听,只有风吹过窗户的呜咽声。“没有啊,赵师兄你是不是……”话音未落,她忽然看见佛珠的影子在墙上动了动,像有无数只手在里面抓挠。
“别碰它!”李承道猛地挥剑劈向佛珠,桃木剑与珠子相碰的瞬间,发出声凄厉的尖啸,像女人被掐住了喉咙。佛珠突然剧烈震动,红绒布上的血珠渗进木头里,那颗裂了缝的佛头珠竟缓缓睁开只眼——眼白是浑浊的红,瞳孔里映出赵阳的脸。
“娘……”赵阳突然喃喃自语,眼神直了,伸手就去抓佛珠。他胳膊上的旧疤“噗”地裂开,黑血顺着指尖滴在地上,瞬间晕开成朵扭曲的花。
“赵阳!”林婉儿猛地把他推开,手里的“破幻符”拍在他额头上。符纸“滋啦”冒起青烟,赵阳像被烫到似的跳起来,看清眼前的佛珠时,吓得脸色惨白:“刚……刚才我看见我娘了,她让我把珠子给她……”
李承道的桃木剑死死压在佛珠上,剑身上刻的“敕令”二字泛着金光。“怨灵已经醒了,它能化形,还能勾起人心底的执念。”他喘着粗气,道袍后背已经湿透,“陈老板,这珠子你打算怎么办?”
陈老板瘫在地上,涕泪横流:“我不要了!道长您拿走,多少钱都行,只要能保命!”
就在这时,仓库门口传来声佛号:“阿弥陀佛。”
众人回头,只见个穿灰色僧袍的老和尚站在门口,手里拄着根禅杖,杖头的铜环叮当作响。他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眼睛却亮得惊人,直勾勾盯着木箱里的佛珠。“施主,此等圣物,岂是能用钱衡量的?”
“慧能?”李承道冷笑,“你不好好在你的古寺待着,跑到这儿来凑什么热闹?”
慧能大师缓步走进来,禅杖点地的声音“笃笃”响,像敲在每个人的心上。“此珠与我寺有缘,当由佛法化解其戾气。”他目光扫过佛珠,眼皮跳了跳,“施主若强行镇压,只会让怨气更盛。”
“化解?”李承道猛地提剑指向他,“当年我师兄弟就是被这东西害死的,你让我怎么信你们这些只会念经的和尚?”他手背上青筋暴起,佛珠突然又开始“嗒嗒”作响,这次林婉儿听清了——那不是磨牙,是有人在笑,贴着耳朵根,带着血腥味的笑。
陈老板突然抱着头尖叫:“别吵了!别吵了!”他眼睛瞪得滚圆,死死盯着佛珠,像是看见什么恐怖的东西,“它说……它说你们都想抢它……它说要让我们都死……”
佛珠上的佛头珠彻底裂开,露出里面的空洞。仓库里的灯光猛地闪烁起来,墙上的“卍”字印记渗出鲜血,顺着墙缝往下流,在地上积成个血池。林婉儿看见血池里浮出无数张脸——有穿袈裟的,有穿西装的,还有个孕妇,肚子上裂着道缝,正对着她笑。
“不好!”李承道拽过林婉儿和赵阳,“它要拘魂!快走!”
三人刚跑到门口,身后传来陈老板的惨叫。林婉儿回头看了眼,只见陈老板被无数只从血池里伸出的手拖了进去,他抓着货柜的手指一个个被掰断,最后一眼望向他们时,眼睛里已经没有了瞳孔,只剩下和佛珠一样的血红。
血檀佛珠在箱子里转了转,佛头珠的裂缝里,缓缓淌出条血线,顺着红绒布,往仓库深处爬去。
慧能大师站在原地没动,禅杖的铜环疯狂作响。他看着佛珠的眼神复杂,像是恐惧,又像是……期待。
夜风卷着雨丝砸在车窗上,李承道把桃木剑横在膝头,指腹反复摩挲剑鞘上的裂纹。车后座的林婉儿正用朱砂补画被雨水打湿的符纸,指尖的红痕蹭在黄符上,像溅上去的血点。
“师父,陈老板会不会……”
“死定了。”李承道打断她,视线扫过倒车镜——赵阳靠在后座上,脸色白得像纸,旧疤上的纱布已经被血浸透,“怨灵借他的贪念开了窍,现在整个仓库都是它的地盘。”
赵阳突然哼了声,额角渗出冷汗:“那老和尚不对劲。”他声音发颤,“我刚才看见他袖口沾着血,和佛珠渗的红汁一个色。”
林婉儿握着符纸的手紧了紧。她想起慧能大师盯着佛珠时的眼神,那双浑浊的眼睛里藏着股狠劲,不像慈悲,倒像猎人盯着猎物。“他说珠子与古寺有缘……”
“屁的缘分。”李承道啐了口,猛地踩下刹车。车灯扫过路边的路牌——“鸡鸣山三公里”。雨幕里隐约能看见山影,像头伏在黑暗里的巨兽。“陈老板的手机定位在这儿。”他摸出个罗盘,指针疯了似的打转,铜盘面映出他眼底的红血丝,“那老东西把珠子藏进了破道观。”
鸡鸣山的山道泥泞难行,赵阳走在最前面,手里的手电筒光柱在雨里晃出惨白的光。林婉儿扶着李承道,师父的道袍早就湿透,贴在背上能看见嶙峋的骨节。“师父,您的雷法……”
“别问。”李承道的声音发哑。每次靠近那佛珠,他脑子里就会响起师兄弟的惨叫,那些被怨灵撕碎的画面像玻璃碴,扎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道观的山门塌了一半,匾额上“三清观”三个字被雨水泡得发胀,漆皮剥落处露出底下的“佛光寺”刻痕。赵阳推开门时,门轴发出的声响像女人哭嚎,惊得树上的雨水哗哗往下掉。
“这地方……以前是寺庙?”林婉儿摸着门框上的雕刻——左边是太极图,右边却刻着莲花纹,两种图案纠缠在一起,像在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