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来打岔!“青衣少年不客气阻道,同时又狠狠地瞪那少年游客一眼。
这时,那吟诗的青年走了过来,对那位老道士说:”老前辈,有心事尽管说,说出来会好过一些!“老道士熟视两个陌生的年轻人,突然笑了起来,然后又摇头道:
”其实,这世道也没什么好说的。“
”不说白不说!“两个白衣年轻人竟异口同声,以致为之一怔,相视而笑了。
”不过,说了也是白说!“青衣少年驳道。
老道士好生犹豫了一阵,终于说:
”此事关系这里千万人的冤情,我想还是说了吧!";
5
老道士苍苍凉凉地叙述着一则故事。
二十年前,也就是万历二十八年十二月六日的中午,此地发生了一起惨事。三名宦官,领着七名缇骑以及数十名执刀大汉,横冲直撞地来到这里,将黄鹤楼西边的一座大楼团团围住。
那大楼是一家布庄,布庄主人见房屋被围,知道来了祸事,连忙出门打躬作揖,动问原由。一个缇骑指着一个胖太监介绍道:他是朝廷中使,湖广矿监陈爷,见了陈爷还不下跪!那布商跪了下去,那号称“陈爷”的太监说:你家楼底是个大银矿,你现在就把东西搬走,本监下午就要开工挖掘银矿!
布商自然明白这是讹诈,但这种“奉旨抢劫”的事,在武汉已发生十几起了,都是顺者生,逆者亡。他早就想搬家了,但江面的民船也受禁制,一时搬不成家,大祸却先来了。
商人二话不说,挥手让店伙将现金全数搬了出来。不一会儿,店伙抬出了三箱沉甸甸的白银宝。商人陪着笑脸对矿监说:大人想要开采的矿银全数在此,望大人笑纳!那矿监瞟了一眼箱子,又亲自打开箱盖,估量那银两不下五千,便微微点头,喝令抬走。
这时,一个随从太监却笑嘻嘻地说:
“陈爷,偌大一个银矿,怎地就开出这三箱银子?太少了!要不要再查一遍?";
矿监点了点头,于是,两个随从太监领着一群执刀汉子,饿虎扑食般拥入厅堂。
但闻屋内一阵乒乓作响,训骂声夹杂着女人惊恐的叫声,打手们衣袋鼓鼓地走了出来。同时,两个大汉挟着一个娇丽的少女走了出来。那少女的衣襟已被扯掉一大片,正在挣扎呼救。。。。。。
”女儿!“商人见女儿被挟持,冲了过去,却被大汉一脚踢倒地上。
”有没有藏银?“矿监询问进屋的打手。一个随从淫笑着,伸手往少女胸前一抹,笑道:“这不是吗?";
”好。。。。。。带走。。。。。。";
那少女绝望地挣扎、呼救,少女的母亲衣衫凌乱地在堂屋中哭喊着,商人也凄厉地呼喊、讨饶。。。。。。
场上的市民渐聚渐多,且渐渐往前聚拢。
这时,黄鹤楼里走来了一男一女。男的是个监生,身穿一袭青衫,年纪轻轻的,那个女的自然是他的妻室了。那监生排众而出,十分激愤,朗声责道:
“清平世界,白日抢劫已无天理,掠人女子更是没有王法了!";
这时市民愈围愈多,群情激愤;缇骑及随从打手也都钢刀出鞘。
那胖胖的矿监名叫陈奉,他堆起了满脸横肉,冷笑道:
”你在万岁爷身边吗?既不在万岁爷身边,又怎知什么是真正的王法?万岁爷的干清宫和皇后娘娘的坤宁宫都被大火烧了,如今万岁爷、皇后娘娘没地方睡觉,怎么办?这天大的事,为臣的不理不是忠臣,老百姓不理是刁民,读书人不理是臭书生,你这个臭书生竟敢出来滋事
“陈爷,这出头鸟非打不可!”一个随从太监进言道。“好!今日让他见识真正的王法!";
陈奉声音一落,几个打手蜂拥而上,拳打脚踢,那监生立刻倒在地上,痛得不停翻滚,全身体无完肤。
那监生的妻子冲入人群,舍身救护丈夫,抢天呼地地求救。
围观的市民无不动容,但无人敢挺身抢救。
矿监陈奉奸笑一阵,道:
”这女子长得不恶,不能让她在此胡扰漫缠,尔等要好好款待她!";
这一暗示,监生的妻子立刻被几个恶汉架上了黄鹤楼,接着,楼上就传出了令人惊悚的惨叫声,而楼下的监生也被打昏过去。
过一了会,监生的妻子赤条条地被绑在黄鹤楼下的柱子上,胸前挂一白布,上书:五千银子赎人,私放者杀无赦!字是矿监陈奉蘸着监生的血亲手写的。写完后,这伙人便抬着银子,挟持商人的女儿扬长而去。
那监生从血泊中醒来,见妻子这般受辱,一头撞在柱子上,气绝身亡;妻子也咬断舌头,随夫而去。。。。。。
第二天,数万居民包围了矿监陈奉的衡门。
民众抬着监生夫妇的尸体,手持棍棒,呼啸而至。平常无恶不作、横冲直撞的陈奉,这时才发现自己的渺小,不过聚集了百来人的宦官、数百锦衣卫以及约千人的流氓无赖而已;而流氓都是当地人,一看众怒难犯,早作鸟兽散;锦衣卫只会欺善怕恶,一见情形不妙,就溃散了大半,已不可恃。义愤填膺的市民,当场击毙了数名太监,陈奉负伤趁乱越墙而逃,逃到巡抚支可大的衙门中求援,并从支可大那里借了三千兵,回衙镇压民变。
此事惊动了湖广指挥使司,司下有数万野战正规军,战时归元帅调拨,平时由指挥使统率,负责训练,协理地方治安。当时因指挥使缺员,诸事由佥事管理。那冯佥事深知陈奉作恶多端,欠下湖广百姓无数血债,当即点了五千兵,风驰电掣来到陈奉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