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转念一想,又警觉过来:这分明是宫中可怕的对头所散布的谣言,太明显的“障眼烟雾”,反而更证实是他们下了毒手的;否则,便是真有好色之事,怎忍心散布这种有损圣德的言辞?真是欲盖弥彰了!
大明朝立下“内外有别”的规矩,如今恰恰惩罚到皇子皇孙身上。
朝臣们只能远立官门之外,可望而不可即,眼看内斗激烈,却是爱莫能助;而朱元璋给阁臣的权力远不如宰相,倘若是真宰相,在这紧急状态下,自可立即组织太医进入干清官进行抢救;但大学士们不过是用来备询的顾问而已,人家不眷顾你,你是连问也不能随便问了。
王纪又转到杨涟家中,直闯杨的小客厅。杨涟正在奋笔疾书,弹劾崔文升用药无状,为掩盖官中阴谋,坏人到处散布有亏圣德的谣言,妄图堵住外廷之口,极力主张立即逮捕并审问崔文升。
过了三日,泰昌帝宣召诸大臣及杨涟,并命令锦衣卫全体出动戒严。
朝臣们忧心忡忡,为杨涟提心吊胆;都道杨涟凶多吉少,起码是廷杖一百,就如当年万历帝痛打王德完一般。
有人出面央请首辅方从哲,求他先入宫为杨涟解释、说情。
方从哲拉开架子,说:谁叫他乱捅马蜂窝,现在大难来临了!看来杨涟得上书谢罪,自责胡言乱语、无中生有的过失,然后老朽再斗胆进官说说看。。。。。。
杨涟听了火冒三丈,厉声疾言道:
“死即死尔,连有何罪?";
其实大家心里都没有数,但见宣召的十三人中,十二人全是大臣,唯兵科给事中杨连只是个七品官,夹杂这么一个小官大是反常,所以猜测来,猜测去,都认定是他上书冲犯了皇上,这下要倒大霉了。
一行十三人,蹑脚蹑手来到了东暖阁。
皇帝的寝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魅力,群臣一旦涉足此地如着神咒,实时全然变了个样。不敢轻易开口,开口说话也声若蚊蝇;没说话的,呼吸也压抑得极细极微,几乎屏住了气息;眼睛不得东张西顾,眼帘低垂,有如高僧入
大伙儿缓缓跪落,行四拜礼,这期间没有一声一息,似乎生恐惊动了圣驾。
忽然,有人轻咳了一声,众人实时回顾,四处搜索,最后将眼光定在杨涟脸上,似乎这一咳已闯了大祸,会将寝
宫震垮。
杨连急急低下头来。
泰昌皇帝躺在龙床上,脸无血色,气如游丝,旁观者已很难看出他是否还在呼吸;并且整个人一动也不动,令人疑心:这圣驾是不是还活着?
李选侍低头坐在床沿,有一阵子似乎目光在悄悄移动,最后定在一双健壮的腿脚上,这是杨连的脚。她听人说过,这杨涟特别与她过不去,所以对这双脚的主人充满着疑团:咱们无冤无仇,你何苦与我过不去。
床头不远处,站着司礼监王安,他也一动也不动,有如坟前的翁仲一般。但如看他的脸部,则表情生动而又复杂,尤其是那一双眼睛,里头确实含着无穷的哀戚。
皇帝的右手忽然动了动,众臣一下全神贯注,都隐约觉得这一动非同小可,那简直是维系着社稷的存亡乃至
天下的兴衰!
皇帝终于睁开了双眼,迟缓的眼光像蜗牛一般,逐一从朝臣的脸上爬过,最后留在杨连的脸上,散淡开来。言
道:
“朕见卿等,甚慰。。。。。。朕在东官时即感寒疾,一直未愈;又值皇考、皇妣相继大丧,典礼殷繁,悲伤劳苦,以致
忧郁地倾听着,知道他这是在批驳皇帝沉溺声色致病的谣言。他又道:
“朕不再进药了。。。。。。";
显然,他也疑心中毒,他说话多了,气息不足,略略休息了一下,又继续说道:
”今内宫无主,先封贵妃。。。。。。。封李选侍为贵。。。。妃
说到这里,大汗津津而出,他已竭尽全力。
待他略为平息之后,周嘉谟进言道:
“陛下乃万民之主,祈望多多珍重,务必清心寡欲以康复龙体。。。。。。";
泰昌帝听到这里,不禁激动起来。他注视了周嘉谟很久,转头示意王安,要他引出皇长子朱由校。
朱由校出见群臣,礼毕,泣对众人说:
”父皇之病与声色无干,传闻实不可信!";
大臣们不敢多扰圣安,当即告退,一行人左拐右转,终于出了宫门。
这时午时门外百僚群集,见杨涟平安无事出官,纷纷上前问候,有的拉他的手,有的捏他的臂,弄得杨连不知说啥是好,但咧着嘴苦笑着。。。。。。
站在不远处的鸿胪寺丞李可灼,心里羡慕得难熬,暗道:这小子撞上了好运了,本来他还低我一品,但不消几日必定青云直上,高踞我的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