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兴平最后看了一眼这破旧却暂时安全的土屋,对陈其道:“其叔,天太晚了,我们先回。”
“好!”
几人不再停留,转身大步走进了浓重的夜色里。
土屋里,油灯如豆。
周文清紧紧抱着失而复得的包袱和那枚小小的金戒指,听着窗外远去的脚步声,看着炕上终于能安稳躺下的妻儿,压抑了许久的哭声,终于彻底释放出来。
陈兴平几人听着周文清哭的声音,忍不住叹了口气。
“哎,这吃人的世道啊。”
“普通人要想活下去,也太难了吧……”
“树大招风啊……”
夜色浓稠,几道黑影踩着崎岖山路,几人聊着天,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
邓通一脚踢飞挡路的石子,那石子骨碌碌滚下山涧,好半天才传来一声闷响。“操!”他狠狠啐了一口,仿佛要把胸中那股憋闷全吐出来,“白瞎了半日功夫!连根兔子毛都没摸着!空着手回去,家里那几个小的眼巴巴盼着开荤呢!”
他烦躁地拍了拍肩上冰冷的土铳枪管,发出沉闷的声响。
旁边的张长弓叹了口气,声音在寂静的山林里显得格外清晰:“谁说不是呢……点背,净碰上糟心事。”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背后的枪,心情烦躁。
走在最前头的陈其闷头赶路,只传来他粗重的呼吸声,没搭腔。
他手里那杆老套筒的枪口,随着步伐微微晃动,指向地面。
陈兴平一直沉默。
他走得不快,一直在心里盘算事情。
就在邓通忍不住又要骂娘时,陈兴平猛地刹住了脚步。
他突兀地停在路中央,后面低头走路的邓通差点一头撞上他宽阔的后背。
“哎哟!兴平哥,咋了……”邓通揉着撞痛的鼻子,话没说完,就对上了陈兴平在昏暗天光下转过来的脸。
那张脸上没什么表情,浓眉下的眼睛却亮得吓人,直直地穿透了夜色,钉在邓通脸上,也钉在闻声看过来的陈其、张长弓和吴二愣子脸上。
“哥?”陈其心头一跳,立刻警觉起来,手习惯性地摸向枪托。
陈兴平没立刻回答。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眼前几张熟悉的面孔,最后落回邓通脸上,声音压得极低,砸在每个人心头。
“他们能抢周文清,就证明他们不是第一次干这个行当了,他们说不定还抢了别人不少东西。”他顿了顿,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子,“凭啥咱们,就不能找他们‘借’点路费?”
“这几个孙子家底贼厚,今天我们打扰了这几个孙子的好事,保不准他们之后会仗着自己的身份威胁我们,我们还不如去收拾一下这几个家伙!”
邓通张着嘴,那句抱怨彻底卡在了喉咙里,眼睛瞪得溜圆。
陈其听着陈兴平的话,握着枪托的手猛地一紧,指关节捏得发白。
张长弓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左右张望了一下。
连一贯沉默如山石的吴二愣子,喉结也明显地滚动了一下,粗重的呼吸声骤然粗重了几分。
“兴平……哥?”邓通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音,舌头有些打结,“你……你是说……去搞那三个戴红箍的?”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仿佛那三个字烫嘴。
“不是他们,还能是谁?”陈兴平的声音冷硬如铁,目光扫过众人,“那姓周的包袱里,顶天了就是点字画破砚台,就值得他们往死里逼?以前他们抢的东西,哪个不比那包袱值钱百倍?你们以为,那三个杂碎真能咽下这口气,真能忘了?”
“他们不敢明着来犀牛村,怕咱们手里的家伙。可他们今天敢追姓周的一家追进山,明天就敢蹲在咱们村外头打黑枪!他们在暗,我们在明!”陈兴平的声音斩钉截铁,“与其等着他们像毒蛇一样缠上来,不如……咱们先下手,断了他们的念想!也断了他们再祸害人的本钱!而且,还要让他们滚出这片地方,他们要是还想干下去,可就别怪我的枪不认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