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棠的死讯,如同一记沉重的丧钟,彻底宣告了一个时代的终结,也抽走了周宽世心底最后一丝微弱的火苗。
他拖着这副被旧伤和噬魂盘双重侵蚀、早已千疮百孔的残躯,回到了湘中湘乡县,回到了自己的这座“三百斗花屋”。
花屋早已不复盛时,庭院深深,却荒草蔓生,曾经精心打理的名贵山茶、牡丹大多凋零,只剩下几株老山茶在墙角倔强地开着,红得刺眼,像凝固的血。
他带回的几株“异种”玫瑰,无论怎样精心照料,终究水土不服,只开了一季便彻底枯萎。
这何尝不是他自身的写照?一个时空的异客,注定无法在这片土地上真正扎根。
深秋的寒风从窗棂的缝隙里钻进来,带着刺骨的湿意,卷动着室内浑浊的药味和衰朽的气息。
周宽世猛地一颤,从深沉的回忆漩涡中挣脱出来,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
暗红的血沫溅在身前冰冷的青铜噬魂盘上,那粘稠的液体竟诡异地沿着盘面扭曲的纹路缓缓流动。
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渐渐渗入那些深邃的刻痕之中,一丝微弱的、令人心悸的青光在盘底一闪而逝。
他枯槁的手剧烈地颤抖着,指尖拂过盘面那冰冷诡异的纹路,又紧紧攥住一直贴身佩戴、温润中带着一丝奇异凉意的双鱼玉佩。
这两件伴随他跨越时空洪流而来的异物,曾是他最大的秘密,也是他在这乱世中挣扎求存的依仗,如今却成了缠绕他灵魂、催他死的枷锁。
噬魂盘在吞噬,不仅仅是他强行窥探和干预历史所付出的“代价”,更在无声无息中啃食着他本身的存在,将他从那个名为“周平”的源头,一点点剥离、消解。
玉佩则像一枚冰冷的标记,证明着他这不属于此世的身份。
不能留!绝不能留!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的火焰,在他即将熄灭的生命里猛烈燃烧起来。
不能让任何人现它们的异常,不能让它们落入任何人之手,无论是贪欲熏心之徒,还是野心勃勃之辈。
它们带来的,只会是灾殃,是扭曲,是如他一般被历史夹缝碾碎的痛苦。
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他这荒谬一生的最大嘲讽!
三河的惨剧、无数次战场上的挣扎、最终无法挽回的国殇……一切的源头,或许就是这场不该生的穿越。
“嗬…嗬…”他喉咙里出破风箱般的声音,一股强大的、近乎回光返照的力量竟支撑着他,挣扎着从冰冷的床榻上坐了起来。
动作牵动了全身的旧伤,剧痛如同无数钢针攒刺,冷汗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中衣。他咬紧牙关,牙床咯咯作响,每一个关节都在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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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手死死按住怀里那两件冰冷沉重、仿佛有生命般微微搏动的异物,另一只手艰难地抓过倚在床头的黄杨木手杖。
杖身冰冷,成了他此刻唯一的支撑。
窗外,不知何时已下起了冷雨。雨点敲打在屋檐、窗棂和院中残败的枝叶上,淅淅沥沥,绵密而冰冷,织成一张无边无际的湿网,笼罩着死寂的花屋。
周宽世佝偻着背,像一个移动的、腐朽的骨架,一步一挪,几乎是拖着身体,蹒跚着挪出了房门。
冰冷的夜风裹挟着雨丝扑面而来,激得他浑身一颤,又是一阵剧烈的呛咳,但他死死咬住牙,没有倒下。
廊下的灯笼早已熄灭,只有远处门房里透出一点昏黄微弱的光,那是老仆周福住的地方。他不能惊动任何人。
他扶着湿滑冰冷的廊柱,喘息片刻,积攒起最后一丝气力,然后毅然决然地踏入庭院冰冷的雨幕之中。
雨水瞬间打湿了他花白的头和单薄的衣衫,寒意刺骨。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湿滑泥泞的庭院小径上,每一步都沉重无比,仿佛拖着千斤重镣。
冰冷的泥水浸透了他的布鞋,刺骨的寒意顺着脚踝直往上爬。他目标明确,朝着花屋入口处那道高大厚重的青砖照壁挪去。
照壁在雨夜里显得格外巍峨、沉默,如同一堵隔绝阴阳的界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