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赫昏厥倒地时,还是他主张让人送回锦衣卫的,现在已经过去三天,也不知道他人现在如何了…
沈赫苍白的脸在晏雪行脑中浮现,正在晏雪行心情低落时,张圭年对海无垠又道:“圭年听闻半个月前严侍郎回来京城,皇上忙于蘸修,倒也没怎么过问,王侍伴有时提起枯骨岭的事,皇上也权当没听见,如今王尚书都已告老还乡,独子之死还没有下落,大人可知其中缘由?”
听到“枯骨岭”这三个字,晏雪行心头一跳,苍白着脸默不作声。一旁的海无垠摇了摇头,张圭年接着道:“大人身为都察右都御史,想来应该见过王公子等人的死状可怖,这么干净利落毫不留情,除了寻仇哪里会有人这么残忍?而严侍郎为人大人是知道的,若是寻仇只怕是冲着他来,可为何从谷中过去这么多人偏偏只严侍郎与佟文喜得以逃命?其中是不是可以说明一些问题?所以,陛下不是不明白,陛下是聪明人,就是相信神鬼之说,也明白几位尚书公子的死其实和严侍郎脱不了关系,怕是严侍郎做的手脚也说不定,严家权倾天下,严侍郎身边高手如云,试问京城之中,谁敢在严侍郎跟前杀人?”
此言一出,晏雪行与海无垠皆是一惊,晏雪行自不必说了,自己做的事他也想不到会有人这么想;而海无垠却震惊于皇上对严家的宽庇,虽然杀的不是朝廷命官,可那大都是大臣世子,世子在一个家族里的份量不可谓不重要,真是如此,皇上怎能容许得下?
:“…可是,杀那些世子对严家有什么好处?据我所知,那都是些纨绔子弟,平时侍郎们巴结严家的马前卒罢了,他们与严侍郎并无怨仇,更何况,现场跟随严侍郎多年的侍卫也无一幸免,如果真是严侍郎自导自演,这又如何说得通?”海无垠显然不相信这说辞。
:“大人,问题就在这。皇上是不会在意事情原委的,不管寻仇与否,总不会与严侍郎脱得了干系,死这么多人,皇上那也得过得去,但真查出点什么,严家却是不能倒的…”
张圭年讳莫如深,晏雪行却听得十分清楚:张圭年说的严家不能倒,那是因为皇上需要严家,已然到了不可分割的地步。他甚至想起沈赫说的,没有严家,谁来给皇上当靶子?谁来给皇上搞财路?所以这事皇上干脆装糊涂,反正严侍郎最后也会自己把此事料理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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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雪行见过民间疾苦,也曾幻想自己终有一天能扭转乾坤,但看到皇帝如此自私昏庸,还是不自觉地从心底涌起深深的无力感。
张圭年说到最后,挽着海无垠的手臂说:“大人视圭年为知己,圭年视大人如手足,大人能力出众,理应造福百姓,不该为奸佞小人所害才对!”
海无垠语气沉闷:“可是,总该有人站出来!不能让那严贼继续祸乱朝纲,危我大明江山!”
张圭年:“大人说得好!严贼祸乱朝纲,蒙蔽圣上,终会有抄家灭族的一天!但不是现在!要知道,现在谁动严家就是忤逆皇上,大人难道不记得当年的杨仲芳了么?他倒是铁骨铮铮,最后改变什么了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大人又何必自取灭亡?”
海无垠心里很不是滋味,犹如被人一记闷拳砸在心口,头顶一阵阵地发胀昏沉。
他是忠,但不是蠢,皇上因何偏护严家他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他从前一意孤行地以为皇上是奸臣蒙蔽,但事实如何他又怎会不明白?皇上他…其实就是自私昏聩啊…
可他为人臣子怎敢往这方面想?
海无垠仰天长叹,觉得张侍讲说得不错,与其白送性命,还不如为百姓多做点事!更何况,自己就算不为妻儿着想,也应该为八十岁老母打算,更不消说自己年过四十才刚刚喜得麟儿…
***
海无垠先行告辞,留在润雨阁的两人都心情沉重,晏雪行开口道:“大人这个月内阁轮值,可知道皇上打算如何处置陆家人?”
张归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晏雪行:“公子可是在担心沈左使?”
被人点破心事晏雪行面上一红,但很快又面色如常。
张圭年五味杂陈地苦笑一声,转身迈步走了出去,他不过是个四品翰林,皇上如何打算他哪里能得知?晏雪行无奈,也只好跟着张圭年下了楼。
正在这时,随着脚步声楼上突然传来一阵热闹,众人回头望去,是一群侍从簇拥着几人从楼上下来,晏雪行还未回头,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已在耳边响起。
:“雄鸡破晓高昂起,卯惜更解美人意!卯惜姑娘名字真是让人神魂颠倒,大人有姑娘这等佳人相陪,天下男人都该羡慕公子!”
淫辞秽语说得极其奉承,酒楼堂食的客人都忍不住纷纷往说话的人望去,却发现为首的是生个得矮壮的中年男子,面目也生得普通,听到恭维的话后暧昧地弯唇笑着,这也使他右边那黄杏色异瞳光彩更加夺目。
就是这样平庸的人此时正搂着一个美人的纤腰阔步向众人走来,看到堂前有很多客人,那叫卯惜的姑娘还躲在男子的怀里娇嗔道:“大人净会取笑奴家!梁音妹妹可是昨夜伺候您不周到?”
一群人越走越近,女子说话的声音如同黄莺出谷,简直使人骨头都酥了!人们看清她的长相,这才发现说话的正是如意楼的花魁卯惜。
只见她容貌生得极美,赛似桃花的双颊美目盼兮,在娇嗔的媚态下更显得她整个人柳弱扶风,娇弱可怜,此刻正依偎在男子的怀里娇笑连连…
京城第一花楼的花魁是何等颜色?居然委身这样的男人!
众人都不免有些惋惜,但看到刚才说话的人又都不约而同噤了声,那人倒是生得一副好皮相,白皙的皮肤有着刚毅下颌线条的脸庞,若不是他身上那袭红色飞鱼蟒袍,人们大概会以为他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呢!但由于他身上的飞鱼服大家知晓他的身份,即使他此刻满脸堆笑,众人却仿佛看到毒蛇露出獠牙,莫名地一股寒意入骨,忍不住纷纷丢下酒钱夺门出去。
很快晏春楼里没有逃走的就只剩下晏雪行与张圭年,双方人马几乎同时抬头看到对方,连同刚刚还说着淫词浪语的沈赫也一眼看到了前面两人。
沈赫先是一愣,显然没想到会在此处见到晏雪行,但他也只是一刹那恍惚,很快便回过神来,唇边的笑意不改,像没事人一样跟在严世蕃的身后。
:“侍讲大人也来吃酒么?怎么不告诉本官一声,本官也好与大人一起同乐呀!”严世蕃认出两人,把怀中的美人往身边一推,没有丝毫傲慢与不屑,倒像是见到熟人一般首先跟张归年打了声招呼。
:“下官见过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