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阁下提醒!向某保证,今后不会再打扰到阁下的。”
向叔声音低沉,脸色十分难看,说着回头眼神请求崔然昭躺下睡好,一言不发搬了个椅子坐在床边。
沈赫闭目养神,屋里再次变得安静,等第二日主仆二人醒来,外面天已大亮,沈赫早已不在屋里,一声牛角号声吹响,号手已经在催促大家整装待发了。
:“少爷,从现在开始,您不要再去招惹那姓沈的了!”
离开驿馆后,向叔一脸忧虑地对崔然昭说道。
崔然昭点头应承,前面百夫长见有人交头接耳,大声骂了几句,两人就又低头随行军快步行走,一直到了驿馆,崔然昭才得以停下来。
:“到了江都地界,再有两日就能到达江宁府,届时就不用吃这般苦头了。”
快到冬月,天已经很冷了。向叔坐在篝火旁整理盔甲,许久没听到自家少爷回答,回过头来望去,只见崔然昭目光落在驿站门口一处墙角,那里盘坐着一人,黑衣劲装,神情冷漠,抱着剑一副生人莫近的样子。
:“少爷…”向叔拉拉崔然昭的衣袖摇了摇头,眼神祈求他不要过去招惹那人。
崔然昭:“向叔放心,我有分寸的。”
得到少爷的承诺,向叔点了点头,然而话虽这么说,少爷的目光还是不可抑制的偷望那人。
:“向叔,你说他会去关楼吗?”崔然昭突然问道。
向叔无奈摇头:“很难讲,我打听过此人身份,但士兵们都不知道他的来历,只知道他在京城犯了事,是被皇上贬去关楼的。”
崔然昭低头沉默,看那些乌伤人向沈大哥投去的目光,怕是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若不是军规震慑,只怕这些人早就让沈大哥尸骨全无了。
:“不过此人倒是对将军情义不浅,将军应该不会坐视不理的。”向叔知道崔然昭担心什么,开口安抚他道。
这孩子从小生性善良,最是看不得别人受到伤害。
:“沈大哥对将军情义不浅?向叔是怎么知道的?”崔然昭面露讶异,他记得,那个坐营官也这么说过。
:“少爷这就不懂了吧?这里很多人都是戚将军新收的乌伤士兵,这些人大多同宗同族最是团结,但也最不容易管理,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一个团体,很难打心里服从别人,就是他们曾屈服于戚将军的虎威之下,也不见得会就此夹起尾巴来做人。少爷不见就是军规森严,那些乌伤人也敢起来闹事,欺负那个姓沈的么?”
:“可是这与沈大哥与将军之间情义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这是关键。我先问你,这些乌伤人不好管理,甚至戚将军因为一些原因将他们带在身边,并无意中采取怀柔的手段拉拢他们,如果你是将军亲信,在明知道他们不好相处的情况下,你会如何对待他们呢?”
:“这些乌伤人看着就不好惹,爹爹说过,忍一时之气,免却百日之忧,然昭怕是不敢与他们作对…”看着那些乌伤士兵凶狠的目光,崔然昭小声说道。
:“是啊,守分安命,趋吉避凶是常人所为,但姓沈的明显不是这样。这些乌伤人自恃甚高,虽被戚将军慑服过,可说起来都是些乌合之众,戚将军想要利用好他们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在戚将军自己也不是那么一帆风顺的情况下…”
向叔说到这尤其压低了声音,显然不想被别人听到自己议论戚将军。
:“这些人就是一把锋利的刀刃,戚将军稍有不慎就会伤到自己,想要消磨他们的锐气,单单采取怀柔策略是行不通的。果不其然,将军出了东平府后,他们就开始了作妖,先是不服营帐分配颇多微词,后来出现了有士兵无故被殴打,甚至有人一觉醒来鼻青脸肿不知谁人作为,虽然有猜测乌伤人报复伤人,可没有证据也追究不了。如此千人的军队因他们而分裂成几个小团体,这些对于日后来说极为不利于战斗。唉,这与三爷家遇到的事是何其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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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叔说到这里,不知怎么的转而说起崔家三房的事,崔然昭为之一愣,说:“向叔是指大哥之死么?”
听到崔然昭提起大少爷,向叔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顿了许久才叹气道:“是的,老爷在老崔家排行老大,可由于老爷先前生的都是小姐,直到六姑娘出生才有的少爷您,而三老爷纳婚不久便有了然旭少爷,虽然你们为长房,然旭少爷却比您大了四岁呢!想当年然旭少爷出事时,少爷不过十一二岁,再加上您那时上泰山拜师学武,可能您还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吧?”
:“我记得大哥的,三叔家掌管崔家布匹、酒家商号,当年我从泰山派回来,就听说大哥死于平阳当地酒楼之争,三叔家白发人送黑发人,叔母更是在不久便郁郁而终,若不是前两年陈姨娘生了三弟,叔父家还一直萎靡不振呢!此事是崔家忌讳,这么多年谁也没有提起,所以,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火光倒映在眼睛里,向叔回想起从前的事,眉头微皱的脸上神情惘然,触及从前不愿提及的事,过了半晌向叔才终于又叹了口气。
:“然旭少爷少年英才,很得族中人喜爱,就是老爷也时常把他带在身边,可能正是由于这般万千宠爱,然旭少爷其实是很骄傲的。他今天学会了算数,明天就一定会学看账本,直到完全掌握生意门道为止。他以为所有人都被他的才能折服,事实也是如此,然而他还是太年轻了,不知道人心险恶…”
说到这向叔脸上闪过痛苦的神色,疲累的眼睛里有着一丝愧疚:“当年我本来也是要去平阳助然旭少爷一臂之力的,只可惜临时有事去不了,不然,然旭少爷就不用死了…”
时隔多年,向叔感觉仿佛还是在昨天,从前他还伺候过那个丰神俊秀的少年呢!
听到这崔然昭眼角湿润,大哥虽说是堂兄,但家族里就剩下父亲和三叔,到他这一代也只有自己和大哥,所以大哥从小就对自己很好,无论什么时候都对自己多有谦让,自己又怎么能够忘记大哥呢?爷儿俩一时沉默无言,不由得都沉浸在往日的悲痛之中。
:“崔家的酒楼名为玉祥楼,不单是博陵,整个海右都有玉祥楼的影子,当时三老爷正值壮年,然旭少爷又意气风发,于是他们把酒楼开到了并州之地的平阳府。少爷也知道,并州过去便是西北之地,平阳府靠近海右,西北之地地处贫瘠,如此平阳府便是来往客商沿途停留的重要驿站,其中繁华自不必说了,想要在其中留下根基也并非易事,但崔家家业丰厚,多花些钱财也不是什么做不到的事情。如此玉祥楼就开在了平阳府最繁华的东掖门前大街,开张那日我还去了呢!敲锣打鼓盛况空前,整条街都没有玉祥楼如此气派的地方。可由于并州过往的人大多从西北往来,西北过去就是鞑靼人的地盘,因此往来客商都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平阳府里穷凶极恶之徒横行,明里暗里争夺地盘的情况也比比皆是,当时老爷就不同意三老爷将酒楼生意扩张到此地,奈何然旭少爷一意孤行,认为自己应付得来,三老爷也以为是玉祥楼北扩的时机,并且认为玉祥楼招牌就足够威慑一些人了。”
:“玉祥楼以前很厉害吗?”崔然昭不解,他看过父亲的账本,明明玉祥楼做的是酒楼生意,各项收支目前仅能保持平衡,怎么听起来江湖人士都不敢惹似的?
:“当然厉害!崔家是整个家族全力支持,而不是某一房某一子单打独斗,经过祖辈积累下来的财富,在您祖父这一代就已经富甲一方了,崔家子弟又个个出类拔萃,到老爷这一辈更是富甲天下,并且这些年来天灾人祸不断,多少英雄豪杰难为二斗米折腰?所以崔家就是看家护院的打手都是有名有姓的江湖人士,更不要说分派在各处玉祥楼里的护卫了!他们都是经过挑选身经百战的江湖义士,崔家许他们安身立命的地方,他们为崔家保驾护航,并且不管来路,只要忠于崔家,崔家便能替他们抹平前尘旧俗,毫无顾虑地过完下半辈子。所以一般人都不能容忍别人践踏玉祥楼,生怕失去最后的庇护之所。再加上玉祥楼有一个规矩,凡事到玉祥楼吃饭的人都不准祸事生端,就是两个仇家坐在同一张桌子上也得安静地把饭吃完,要不哪日遭遇了不测,就不是崔家给不给面子的事了!因此玉祥楼在整个海右来说都极具盛名!”
:“既然这么厉害,那为什么大哥又怎么会遭遇不测呢?”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西北贫瘠之地那都是些什么人啊!崔家是有钱,但钱买不断人性,也阻止不了杀戮,就算当时玉祥楼生意兴隆,崔家派去平阳府的护卫也是江湖赫赫有名的高手,一般人并不敢轻举妄动,可总少不了一些暗潮涌动。开张不久玉祥楼就来了几伙人,他们像约定好了一样,起先还神色如常,但转瞬之间便抄起家伙打了起来。他们加起来得有几十人,差不多把整个玉祥楼都给砸了,三老爷自然很生气,然旭少爷也说过绝不会善罢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