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沉沉笼罩着戒备森严、灯火稀疏的秦家府邸。藏宝阁,这座象征着秦家数代荣光与秘密的重地,此刻却成了风暴的中心。阁楼外狭窄的庭院中,秦家护卫队长秦烈,这位以刚猛着称的汉子,正带领着十余名百里挑一的精锐弟子,与一群黑衣蒙面、身形如鬼魅的入侵者展开着惨烈的搏杀。空气被刀剑撕裂的尖啸、劲气相撞的闷响以及不时响起的惨叫声所充斥,浓重的血腥味在冰冷的夜风中弥漫开来。
秦烈手中一柄厚背长刀舞得泼水不进,刀光如匹练,每一次斩击都带着开山裂石般的威势,硬生生将两名试图突破防线的杀手逼退数步。“顶住!兄弟们,家主有令,人在阁在!绝不能让这些宵小靠近藏宝阁半步!”他须发戟张,怒吼声如雷霆,试图提振士气。然而,来袭者人数远超预期,足有二十余众,且个个身手不凡,配合默契无间,进退攻守间章法森严,显然是影月盟最精锐的“夜枭”小队。秦家弟子虽勇悍,但猝不及防之下,人数劣势迅速显现,不断有人惨叫着倒在血泊之中,防线岌岌可危。
就在庭院激战最酣,吸引了所有守卫注意力的瞬间,一道比夜色更深沉、更迅捷的黑影,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悄无声息地自藏宝阁侧翼的阴影中滑出。他身形飘忽,紧贴着墙壁,竟似壁虎游墙般,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攀上了藏宝阁高耸光滑的外墙。指尖幽蓝光芒一闪而逝,几处精巧隐蔽、足以让寻常高手束手无策的窗棂机关锁,竟如朽木般无声碎裂。黑影身形微晃,如一道轻烟,从破开的窗口缝隙中钻了进去。
阁内烛火通明,却空无一人。黑影目标极其明确,对阁内价值连城的古玩珍宝视若无睹,径直扑向密室中央那座由千年阴沉木打造、遍布古老符文的特制紫檀木匣——秦家世代守护的绝密,“邕州八门图”便珍藏其中!他手指翻飞,几道细微的劲气精准地打入木匣锁扣的几处关键节点,只听“咔哒”一声轻响,坚固的锁扣应声弹开。
“贼子敢尔!”就在黑影即将触及木匣内那卷泛黄古图的瞬间,一声暴喝如炸雷般在门口响起!浑身浴血、状若疯虎的秦烈竟不顾身后追袭的利刃,强行撞破阁门,长刀挟着开天辟地般的威势,直劈黑影后心!刀锋未至,凌厉的罡风已吹得黑影衣袂猎猎作响。
那黑影却似背后长眼,头也不回,反手一扬,数点细如牛毛、淬着幽蓝寒光的“透骨钉”无声激射而出,直取秦烈周身大穴!秦烈挥刀格挡,叮当脆响中火星四溅,虽磕飞了大部分毒钉,却被其中蕴含的阴柔诡异劲力震得手臂一麻,刀势不由一滞。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空隙,黑影左掌如毒蛇吐信,无声无息却又迅疾无比地印在了秦烈仓促回防的刀身侧面。一股阴寒歹毒的掌力瞬间爆发,透过刀身直透脏腑!秦烈只觉胸口如遭重锤,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墙壁上,一时竟难以起身。
黑影冷哼一声,再不迟疑,一把抓起木匣中那卷古图塞入怀中,身形没有丝毫停顿,如同大鹏展翅般从破开的窗口疾掠而出,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重重屋脊和浓密的夜色之中。待庭院中残余的秦家弟子拼死击退缠斗的杀手冲入阁内,看到的只有重伤呕血的秦烈、空荡荡的木匣、满地的狼藉,以及窗外那片吞噬了夺图者身影的、无边无际的黑暗。
次日清晨,天色阴沉,仿佛也蒙上了一层阴霾。秦家家主秦天行面色铁青如寒铁,独自站在藏宝阁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焦糊味、浓重的血腥气和一种令人窒息的失败感。他看着空匣、地上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血迹、被破坏的窗棂机关,以及重伤昏迷被抬走的秦烈,一股滔天怒火在胸腔中翻腾,几乎要将理智烧毁。他紧握的拳头指节因用力过度而咯咯作响,手背上青筋暴起。
“查!给我彻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图和夺图的贼子揪出来!”秦天行的声音低沉嘶哑,蕴含着火山爆发前的恐怖压抑。他强令自己冷静,立刻派最信任的心腹长老秦肃,持家主令牌火速前往青梧卫大营报案。
青梧卫统领狄文远接到报案,深知“邕州八门图”失窃非同小可,这关乎邕州城防命脉。他立刻点齐麾下最精于刑侦追踪的副统领李威及一队精锐,快马加鞭赶到秦府。现场已被秦家弟子严密保护起来。
狄文远神情冷峻,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庭院每一寸土地、每一处打斗痕迹、每一滴血迹,又仔细检查了藏宝阁内被破坏的机关锁扣、窗棂上的幽蓝色粉末残留以及空匣内部。李威则带人详细询问昨夜参与抵抗的幸存弟子,记录下每一个细节:杀手的人数、武功路数、使用的兵器、配合的方式。
“统领,”李威脸色异常凝重,将初步勘查结果汇总,“现场遗留的毒钉、杀手悍不畏死的风格、精妙的配合以及那破坏机关锁的幽蓝粉末,都指向影月盟麾下最神秘、最精锐的‘夜枭’小队。他们行动目标极其明确,就是‘八门图’,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显然是精心策划、志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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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文远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特制银针挑起一点窗棂上的幽蓝色粉末,放在鼻端轻嗅,一股极淡的、带着腥甜的铁锈味钻入鼻腔。他眼神锐利如刀锋:“不错,是‘蚀金散’,影月盟秘制,专破精金锁扣。夜枭出动…影月盟这次是下了血本,所图非小。”他站起身,环顾四周压抑的气氛,“昨夜府内可还有其他异常?或者,最近府中可有可疑之人进出?”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名青梧卫斥候风尘仆仆地冲进秦府,翻身下马,甚至来不及行礼,便急声高呼:“统领!不好了!城西…城西陆家庄园出事了!”
狄文远和李威心头猛地一沉。斥候喘着粗气继续道:“昨夜…昨夜陆家庄园也遭了大批黑衣人袭击!庄园正厅被纵火,火光冲天!小的奉您之命在附近巡哨,听到喊杀声赶过去时,正看到…看到陆家三少爷陆远山被几个黑衣人强行打晕塞进马车掳走了!陆家护卫死伤惨重,庄园…快烧成白地了!”
“什么?!”狄文远和李威同时失声惊呼,脸色剧变。秦家“八门图”失窃已是惊天大案,紧跟着掌控邕州水路运输命脉的陆家三少爷被掳、庄园被焚?这绝非巧合!狄文远瞬间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影月盟一夜之间,以雷霆手段同时针对秦、陆两家动手,其图谋之大、手段之狠辣,远超以往!这分明是要在邕州城的心脏上同时插下数把尖刀!
“李威!”狄文远当机立断,声音斩钉截铁,“你带一队人留在此处,继续封锁现场,详细勘查,务必找到更多线索!特别是那‘蚀金散’的来源和使用者可能的去向!其他人,立刻上马,随我速去陆家庄园!影月盟…这是要捅破邕州的天了!”他心中警铃狂响,一个模糊却极其危险的念头浮上心头:影月盟在制造混乱,一场席卷全城的巨大风暴正在酝酿。
几乎就在狄文远率队疾驰赶往城西陆家庄园的同时,城东富丽堂皇却笼罩在巨大阴影下的农氏庄园内,农世昌正经历着人生中最痛苦的煎熬。
他独自一人站在正厅那扇巨大的、镶嵌着琉璃的雕花木窗前,一夜未眠。窗外,精心打理的花园里,名贵的姚黄魏紫牡丹在晨露中娇艳欲滴,但在农世昌布满血丝、空洞无神的双眼中,这些姹紫嫣红都失去了色彩,只剩下灰败与绝望。他颤抖得如同秋风中的枯叶,右手死死攥着一封粗糙、廉价,却散发着露水湿气和浓重不祥气息的信纸,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几乎要将信纸捏碎。信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如同稚童涂鸦,显然是刻意伪装,但内容却像淬了剧毒的冰冷匕首,精准无比地刺穿了他作为父亲的心脏:
“农世昌:汝女林杨,性命无忧,暂居吾处。然吾等耐心有限,三日为限。三日后日出之时,备好邕州城粮草转运全图,置于城南土地庙香炉之下。见图放人。若敢报官或耍花样,立送汝女尸首还府!勿谓言之不预!”
落款处,只有一个用墨汁潦草涂抹、线条扭曲狰狞的鬼脸涂鸦,那空洞的眼窝仿佛正嘲弄地盯着他。
“混账!畜生!无耻之尤!”农世昌再也抑制不住胸腔中翻腾的滔天怒火与噬骨的恐惧,猛地将信纸狠狠拍在身旁坚硬的红木桌面上,发出“砰”的一声沉闷巨响,震得桌上的茶盏都跳了起来。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伤痕累累的困兽,在空旷而压抑的正厅内来回疯狂踱步,胸膛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愤怒的火焰灼烧着他的理智,恐惧的冰寒冻结着他的血液,而无助的绝望则像藤蔓般紧紧缠绕着他的心脏,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林杨!他唯一的女儿!聪慧果敢,见识不凡,年纪轻轻便已能独当一面,将农氏庞大的粮运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是他农氏一族未来的希望,更是他心尖上最柔软的那块肉!而那粮草转运全图…那是农氏一族历经数代人呕心沥血、付出无数代价才构建起来的,掌控整个邕州乃至周边数州粮草命脉的核心机密!是农氏安身立命、屹立不倒的根基!一旦交出,不仅农氏百年基业顷刻间土崩瓦解,沦为他人砧板上的鱼肉,更可怕的是,整个邕州城的粮草供给、商贸流通都将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数十万百姓的生计将受到致命威胁!这根本就是一道将他架在火上炙烤、将他推向深渊的无解死局!交图,女儿或许能活,但农氏亡,邕州危;不交图,女儿必死无疑!
“爹!爹!您怎么了?”农世昌的长子农振邦,一个身材高大、面容与农世昌有七八分相似的青年,听到厅内异响,焦急地推门冲了进来。当他的目光触及父亲那状若疯狂的神情、桌上那封刺眼展开的信纸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一股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这…这是…劫匪的信?他们…他们提了什么条件?”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农世昌猛地转过身,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儿子,手指颤抖地指向桌上的信,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他们要…他们要粮草转运图!三日…只有三日!这是要挖我农氏的根!断邕州的粮道!是要把我和你妹妹,把我们农家,往绝路上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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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振邦一个箭步冲到桌边,抓起信纸快速扫过,越看脸色越难看,一股混合着震惊、愤怒和恐惧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猛地抬头,眼中喷火:“这群狼心狗肺、丧尽天良的东西!爹!我们绝不能答应!这图是农家的命!也是邕州百姓的命!我这就带人去查!召集所有护院、伙计,发动所有关系网!就算把整个邕州城掘地三尺,也要把妹妹找出来!把那些藏头露尾的鼠辈揪出来碎尸万段!”他年轻气盛,此刻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转身就要往外冲。
“查?怎么查?!你给我站住!”农世昌发出一声近乎绝望的嘶吼,颓然跌坐在身后的太师椅上,仿佛全身力气都被抽空,双手痛苦地捂住了布满皱纹的脸,“对方是谁?是人是鬼?藏在哪个耗子洞里?我们一无所知!茫茫人海,邕州城这么大,三天…只有三天啊…林杨她…她等不起啊…”说到最后,这位素来刚强的商界巨擘,声音里已带上了无法掩饰的哽咽。
就在农氏父子被这突如其来的晴天霹雳打得晕头转向、陷入无边绝望深渊之际,一道沉稳如山的月白身影,如同穿透阴云的微光,出现在农氏庄园那沉重的大门处。岑仲昭步履依旧从容,但眉宇间那挥之不去的凝重之色,却比昨日更深了几分。昨夜秦家遭袭失图、陆家庄园被焚三少被掳的惊天消息,已通过各种隐秘渠道第一时间传入他耳中,邕州城的局势,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沸腾炸裂,已到了千钧一发、随时可能崩坏的边缘。
“农族长,振邦兄。”岑仲昭踏入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的正厅,锐利的目光瞬间捕捉到了桌上那封展开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信笺,以及农氏父子脸上那难以掩饰的绝望与愤怒,心中顿时了然,一股沉甸甸的忧虑压了下来。“劫匪…又来信了?”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
农世昌如同在溺水中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猛地从椅子上弹起,几乎是踉跄着冲到岑仲昭面前,将那封如同烙铁般的信纸塞到他手中,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岑公子!你来得正好!老天开眼啊!你看看!你看看这群天杀的畜生提了什么条件!他们要粮草转运全图!三日为期!这…这根本就不是要赎金,这是要逼死我农氏满门,祸乱整个邕州城啊!”
岑仲昭迅速接过信纸,目光如电,一行行扫过那歪扭的字迹和狰狞的鬼脸落款,眼神变得越来越锐利,仿佛要穿透纸张,看清背后操纵者的真面目。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道:“农族长,还请稍安勿躁。愤怒和恐惧只会让敌人有机可乘。此信虽恶毒,但也给我们带来了新的线索。”他指着信纸,“其一,对方索要粮草转运图,而非金银财帛,其志非小,背后所图绝非仅仅农氏一族那么简单,恐怕是要动摇邕州根基。其二,信中明确提到令媛‘性命无忧’,这至少证明林杨姑娘暂时是安全的,对方还需要她作为筹码。其三,三日为限,时间紧迫,却也给了我们部署应对的空间。”“农族长,昨夜城中剧变,想必您也有所耳闻。秦家世代守护的‘邕州八门图’失窃,陆家三少爷陆远山被强掳,庄园被焚,皆是影月盟精锐所为,手法狠辣,目标明确,直指掌控邕州命脉的关键之物。如今这伙劫持林杨姑娘的匪徒,索要的同样是能扼住邕州咽喉的粮草转运图,其行事风格、目标选择,与影月盟如出一辙!这绝非孤立事件,极可能是影月盟庞大阴谋中的一环!”他目光炯炯地看向农世昌,“信中除了这些威胁和要求,可还有其他蛛丝马迹?比如用纸、墨迹、气味?或者传递方式?”
农世昌茫然地摇了摇头,巨大的打击让他头脑一片混乱:“没…没有了…信是今早插在…插在庄园大门门缝里的…用纸就是最普通的糙纸…墨也是劣质的松烟墨…老朽…老朽方寸已乱,实在…实在理不清这其中的关联头绪啊!”
就在此时,一阵略显急促却依旧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奉清歌的身影出现在厅门口,她身着一袭便于行动的青色劲装,发髻因奔波而略显松散,几缕乌黑的发丝被清晨的露水打湿,柔顺地贴在光洁的额角和脸颊,为她清冷的面容增添了几分脆弱的真实感。她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清澈的眼眸中也布着淡淡血丝,显然是彻夜未眠,奔波劳碌。
“岑公子,农族长。”奉清歌的声音依旧清冽如泉,但语速比平时稍快,透着一股干练,“我刚从城西探查回来。昨夜将秦、陆两家的紧急消息传递给狄统领和您之后,便前往罗家与陈家平日最常活动的几处据点外围查探。但情况有些异常。罗家府邸和几处重要仓库守卫明显加强,巡逻的弟子数量倍增,且个个神色紧张,佩刀戴剑。陈家那边动静更大,其掌控的城南码头和两家地下赌坊附近,聚集了许多陌生打手,似乎在调集人手。两家之间往来的信使也完全断绝了,气氛剑拔弩张,如同两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另外,”她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小块用油纸小心包裹的泥土样本,“我在城南土地庙——即信中指定的交接地点——附近,靠近后墙根的一处泥泞草丛里,发现了数处新鲜且被刻意用落叶和浮土掩饰过的踩踏痕迹。脚印形制有些特殊,前掌宽厚而后跟窄深,鞋底花纹呈某种编织纹路,与寻常布鞋、草鞋或官靴皆不相同,更像是某种特制的软底快靴所留。我已让两名可靠的青梧卫子弟换上便装,在土地庙周围暗中监视,若有风吹草动,立刻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