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着了魔。一盏孤灯,微弱的光晕仅仅照亮他眼前方寸之地。他沿着书架间狭窄的甬道缓缓移动,目光如同最精密的筛子,扫过一排排蒙尘的书脊。手指拂过那些或粗糙、或细腻、或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的纸张,留下清晰的痕迹。他寻找着一切可能与“密文”、“古符”、“异墨”、“邕州旧事”、“前朝秘闻”相关的线索。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天,或许是两天。灰尘沾满了他的鬓发、眉梢和青衫。眼睛因长时间在昏暗光线下聚焦而布满血丝,干涩刺痛。腰背僵硬酸痛。随身带来的清水早已饮尽,干裂的嘴唇提醒着他身体的疲惫。但他浑然不觉。那行深紫色的诡异符号,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深处,驱动着他在这片沉寂的知识坟场里掘地三尺。
“不是…不是这个…”
“这本也没有…”
“线索…线索究竟在何处?”
焦躁如同细小的毒虫,开始啃噬他的耐心。他翻动书页的动作变得有些粗暴,扬起的灰尘呛得他连连咳嗽。难道判断错了?那符号不过是某个无聊之人的随手涂鸦?或者,是早已失传、永远无法解读的绝密?
就在精神与肉体双重疲惫几乎要将他压垮,一丝绝望悄然爬上心头时,他的目光掠过书架最底层一个落满厚厚灰尘、几乎被遗忘的角落。那里斜倚着一本册子,书页早已泛黄卷曲,封面是粗糙的深褐色皮革,没有任何题签,边缘磨损得厉害,露出里面的纸板。
鬼使神差地,岑仲昭弯下僵硬的腰,忍着骨骼的呻吟,将它抽了出来。入手沉重,皮革封面冰冷粗糙。他吹去封面上厚厚的积尘,小心翼翼地翻开。里面的纸张脆弱得如同枯叶,墨迹也因年代久远而变得极其暗淡。这是一本不知何人留下的兵书杂记,记载的多是些冷僻的军械、阵型,以及一些近乎巫祝的战场异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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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耐着性子,一页页翻过那些晦涩难懂、字迹模糊的内容。就在他快要放弃,准备将其放回原位时,指尖翻过一页,一行同样暗淡、却因特殊的书写方式而显得格外醒目的墨迹,撞入了他的眼帘!
那墨迹,赫然也是深紫色!虽然因年代久远而褪色不少,但那种沉郁幽蓝的底子,与密信角落的符号墨色如出一辙!
岑仲昭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膛!他立刻举起放大镜,凑到灯下。
这一页记载的并非文字,而是一幅简陋的图示和几行注解。图示画着几种扭曲的符号,旁边用极其细小的楷书注释着:
“…前朝秘卫‘夜枭’所用,谓之‘鸮痕’。非墨,乃南疆‘紫血石’研磨,辅以鲛脂,书成则色沉紫,日久隐泛幽蓝,水浸火燎不毁…其符诡谲,非字非画,各有指代:此如星斗散落,指‘天时’;此如刀兵相交,指‘杀伐’;此如城郭雉堞,指‘要害’;此如盘蛇衔尾,指‘绝密’…”
岑仲昭的手指剧烈地颤抖起来,放大镜几乎拿捏不稳。他猛地从怀中掏出那张早已临摹下来的密信符号拓纸,与书页上的图示疯狂地比对!
一个…两个…三个…完全吻合!
那密信角落的“星斗散落”之符,对应“天时”——指向某个特定的时间节点!
那“刀兵相交”之符,对应“杀伐”——指向一场血腥的冲突!
那“城郭雉堞”之符,对应“要害”——指向一个关键的地点或人物!
而最核心的那个“盘蛇衔尾”之符,赫然标注着“绝密”!
“鸮痕…紫血石…夜枭…”岑仲昭喃喃自语,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撼。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上头顶,让他遍体生寒!这封莫氏密信,竟牵扯到前朝覆灭后便销声匿迹、传说中专司暗杀刺探的皇帝秘卫“夜枭”?!这“鸮痕”密文,便是他们传递最高机密的方式!密信中那被反复涂抹篡改的正文,不过是掩盖这真正“鸮痕”的烟雾!
他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颤抖的手指继续往下翻阅。在关于“鸮痕”记载的末尾,还有一行更小、更潦草的批注,墨色不同,显然是后来人所加,字迹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永和十七年,秋,鸮痕惊现。邕州莫氏…通敌?构陷?一夜之间,举族尽灭,血流漂杵。府邸焚毁,典籍散佚。此案…疑云重重,讳莫如深。鸮痕所指‘要害’,似为‘隐龙’…慎之!慎之!”
“莫氏…灭门!”岑仲昭失声低呼,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雷霆击中,猛地向后踉跄一步,撞在身后冰冷的书架上,震落簌簌灰尘。“隐龙?”这个从未出现在任何官方记载、却在邕州最隐秘的流言中口口相传的称谓——那个传说中如同幽灵般潜伏、操控着邕州乃至更大地域百年风云的隐世家族!永和十七年…那场震动朝野、被定性为莫氏通敌叛国而招致雷霆诛灭的血案…真相竟是如此?!
他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透过昏暗的光线,望向典籍阁高窗外那片被浓雾永远笼罩的、阴沉的邕州城天空。手中的兵书杂记和那张拓印着“鸮痕”的薄纸,变得无比沉重、无比滚烫。那封莫氏密信,早已不再是各方争夺的筹码,它是一把钥匙,一把打开了通往百年前那场血腥灭门惨案、以及其后可能延续至今的、庞大阴影的潘多拉魔盒的钥匙!而那个名为“隐龙”的幽灵,正潜伏在这座城的每一寸砖石、每一缕雾气之后,冷冷地注视着一切。袖中那张拓纸,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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