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观踏入镇远镖局,武圣威压如渊似狱。
“镇邪司封野狐坡,钦天监探黑风山,”陈观将药瓶放在林震南面前,“林总镖头,郡城这碗水,有人想搅浑了独饮。”
林震南脸色骤变:“陈阁主的意思是……”
“囤药居奇,断了多少人的生路?背后是谁在撑腰?”陈观指尖星辉隐现,“南三郡的规矩,该变一变了。”
---
天光刚破开晨霭,镇远镖局那两扇厚重、饱经风霜的黑漆大门前,气氛却沉凝得如同压了铅块。门楣上“镇远”两个鎏金大字,在熹微的晨光里也显得黯淡无光。
门房老李头缩在门房里,只敢探出半张脸,紧张地张望着外面。昨儿少镖头林骁灰头土脸地从万利钱庄铩羽而归,整个镖局上下就弥漫着一股近乎绝望的压抑。今早,这股压抑陡然攀升到了顶点。
门外,只站着一个人。
青衫磊落,身姿挺拔,正是星陨阁阁主陈观。他身后并无星陨阁大批人马那种汹汹气势,只有张大胡子带着两个精悍手下,牵着几匹驮着礼箱的健马,安静地立在他身后几步之外。
可就是这一个人的身影,却仿佛一座无形的冰山,将整个镇远镖局前庭的空气都冻结了。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笼罩下来,门房里的老李头只觉得胸口闷,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守门的几个年轻探子手,都是镖局新招的锐气小伙子,平日里也是血气方刚。此刻,他们紧握着腰间的刀柄,指节捏得白,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领头那个脸上带疤的汉子,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眼神死死盯在陈观身上,充满了惊疑和一种本能的恐惧。他想上前盘问,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半个字也吐不出来。那青衫人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目光平静地扫过镖局门楣,却让他感觉像被无形的山岳压着,连提起刀鞘的勇气都在瞬间溃散。
“吱呀——”
沉重的门轴转动声打破了死寂。两扇大门终于被从里面完全拉开。
少镖头林骁当先一步跨出。他今日换了一身崭新的靛蓝色劲装,腰间挎着他那把视若珍宝的“破浪刀”,竭力想挺直腰板,维持住少镖主的体面。然而,当他那双年轻锐利的眼睛撞上陈观那双深邃无波的眸子时,林骁脸上的硬撑瞬间僵住。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意,如同冰冷的毒蛇,倏地顺着他的脊椎骨窜上天灵盖!他感觉自己引以为傲的破浪刀,在对方的目光下轻飘飘如同孩童的玩具。一股巨大的、源自生命层次差距的恐惧感攫住了他,让他下意识地微微弓了下背,连呼吸都窒了一下。
林骁身后,一个身材魁梧如山、面容刚毅如铁铸的中年汉子缓步走出。他穿着朴素的深褐色短褂,露出的双臂肌肉虬结,布满陈年伤疤,行走间步伐沉稳,落地无声,正是镇远镖局总镖头,“铁臂托天”林震南。他国字脸上刻着风霜的痕迹,一双虎目精光内蕴,此刻却带着深深的凝重和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林震南的目光掠过陈观,在那份平静下感受到了更甚于林骁百倍的压迫感,如同深海下的暗流,无声却足以倾覆巨舟。
林震南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抱拳沉声道:“不知陈阁主大驾光临,林某有失远迎!镖局琐事缠身,未能远迎,还请阁主海涵!”声音洪亮,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陈观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微微颔:“林总镖头言重了。陈某不请自来,叨扰了。”他目光在林震南那布满老茧和伤痕的手上停顿了一瞬,“听闻前日城西老槐树胡同闹邪祟,镖局几位兄弟仗义出手,却不幸折损。陈某特备薄礼,聊表敬意,也代郡城百姓,谢过诸位高义。”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
张大胡子立刻一挥手,身后两名手下迅将几个沉甸甸的礼箱抬到门前。箱子打开,里面赫然是码放整齐、散着浓郁药香的瓶瓶罐罐——正是如今郡城有价无市、被炒上天的清心散、护脉丹和金疮药!数量之多,足以让在场所有镖师眼珠子都瞪圆了!
林骁看着那些药瓶,呼吸猛地一促,眼中瞬间爆出强烈的渴望和难以置信。有了这些药,镖局那些重伤的兄弟就有救了!连林震南沉稳如山的面容也微微动容,看向陈观的目光瞬间复杂了许多。这份“薄礼”,在此时此地,分量重逾千斤!
“这…陈阁主,此礼太重!林某代镖局上下,谢过阁主大恩!”林震南再次抱拳,这一次语气真挚了许多。
“些许伤药,不及兄弟性命之重。”陈观语气平静,随即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深邃,“林总镖头,可否借一步说话?此地,并非叙话之所。”
林震南心中凛然,知道正题来了。他侧身肃客:“陈阁主,里面请!书房清静。”
林震南的书房,布置得如同他本人,简单、硬朗、实用。几把硬木椅子,一张宽大的书案,墙上挂着一张巨大的南三郡及周边地域的牛皮舆图,上面用不同颜色标注着各处镖路和险地,旁边则挂着一口无鞘的厚背九环刀,刀身暗沉,透着一股饮血的煞气。
陈观的目光在那口九环刀上停留了一瞬,便自然地落回林震南身上。
林骁亲自奉上热茶,然后侍立在父亲身后,目光却忍不住在陈观身上逡巡,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好奇和难以抑制的敬畏。
“陈阁主,”林震南端起茶碗,却没有喝,开门见山,“昨日城西之事,多谢阁主出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那三头血魔藤傀,凶戾异常,非寻常武者可敌。阁主神功盖世,林某佩服!”他这话自肺腑。昨日他虽未亲临现场,但事后去看过现场和怪物尸体。那头被生生捏爆头颅的藤傀,其死状之惨烈,残留的恐怖威压,都让他这位久经沙场、半步武圣的老镖头都感到心惊肉跳。眼前这位年轻的阁主,实力之强,远他的预估。
“分内之事。”陈观语气平淡,仿佛只是捏死了几只蝼蚁,“倒是林总镖头,贵镖局走南闯北,耳目灵通。这几日郡城乱象,想必看得比陈某更清楚?”
林震南放下茶碗,神色凝重地点头:“囤药居奇,药价飞涨如天;城门严控,盘查如同牢笼;更有那吸血邪物再现,人心惶惶!我镇远镖局走镖,如今连急需的伤药补给都难以筹措,几处重要镖路也因城卫军的盘查刁难而近乎断绝!”他说着,忍不住看了一眼桌上那些珍贵的药瓶,语气带着压抑的愤懑,“昨日小儿去万利钱庄,想以镖局基业为质,借贷周转,竟也被那周扒皮一口回绝!简直欺人太甚!”
林骁在后面握紧了拳头,脸色涨红,显然想起了昨日的屈辱。
陈观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茶杯边缘。等林震南说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珠砸落玉盘:“宝丰号的刘有财,济世堂的孙妙手,万利钱庄的周扒皮…这三家,往日里可敢如此明目张胆,联手将郡城搅得乌烟瘴气,连镇远镖局的面子都半点不给?”
林震南虎目一凝:“阁主的意思是…他们背后有人?”
“不是有人,”陈观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是有位大人物,想趁着野狐坡邪祸刚平,人心未定,镇邪司又封锁勘探、无暇他顾的‘大好时机’,把南三郡尤其是这铁壁郡的水彻底搅浑,好浑水摸鱼,将这碗里的油水独吞了去。”
他目光直视林震南,锐利如刀:“林总镖头觉得,在这铁壁郡,谁有这么大的胃口,又有这么大的胆子,敢默许甚至纵容这种‘邪祸财’、断无数人生路的勾当?”
林震南瞳孔骤然收缩,一个名字几乎要脱口而出!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出爆响,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联想到万利钱庄周扒皮那副有恃无恐、连镇远镖局都不放在眼里的嘴脸,再想到城卫军对进出商旅近乎苛刻的盘查,以及那几家药铺背后隐约可见的官面背景…一切线索瞬间串联起来!
“郡守…赵文谦!”林震南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带着刻骨的寒意,“他这是要吸干全城的血,肥他赵家的腰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