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沙沙电流声后,一个更熟悉、也更让他心脏绞痛的声音响了起来,是他自己。
背景里有遥远的、此起彼伏的鞭炮炸响的闷响,隔着手机听筒,显得有些失真。
少年清朗的嗓音带着跨年夜特有的兴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在电流的底噪中无比清晰地流淌出来:
“……2016好啊,江见夏。我是不是今年第一个和你说‘我爱你’的人?”
短暂的停顿,接着是少女带着笑意的、清晰的回应,隔着时空传来:“嗯。”
然后,是他自己更加低沉、更加郑重的承诺,每一个字都像砸在寂静的夜里:
“我爱你。以后,每一年,永永远远,都要和我在一起。”
“永永远远……”
录音结束。
最后四个字在冰冷的空气中留下空洞的回响,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反复切割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永永远远……”
他像个复读机,在死寂的黑暗里无声地、一遍遍咀嚼着这四个字,唇齿间弥漫开浓重的铁锈味。巨大的悔恨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他记得自己那时的心境,是那样的笃定,那样的无所畏惧。
他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只觉得胸腔里的爱意满得快要爆炸,汹涌得找不到任何出口。
除了“永永远远”,贫瘠的语言库再也找不出更宏大、更绝对的词汇去承载他那份想要和她共度一生的、滚烫的渴望。
他太想太想和她永远在一起了,想把所有关于未来的、美好的蓝图都刻上她的名字。
他以为只要说得足够用力,足够绝对,就能对抗时间,就能锁住幸福。
现在才明白,原来网上那些人说的是对的。
愿望不能说得太满,不能太美满,不能太绝对。
越是圆满的誓言,越容易在命运的嘲弄下,变成一道一语成谶的诅咒。
那四个字,像四根淬了毒的钉子,如今正狠狠地钉在他心口最柔软的地方。
他不是故意把话说得那么满的。
他只是……只是太爱她了。爱到他以为,倾尽所有语言的力量,也无法表达其万一。
“唔……”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终于冲破了紧咬的牙关,破碎地逸出喉咙。
滚烫的液体再也无法遏制,汹涌地从紧闭的眼角溢出,瞬间浸湿了鬓角的头发和紧贴着面颊的枕套。
冰凉的布料迅速被温热的泪水濡湿,洇开一大片深色的、绝望的印记。
那湿意迅速蔓延,浸透了耳廓,带来一片粘腻的冰凉,仿佛要将他这短暂仓促的青春,连同所有未曾兑现的、滚烫的誓言,一同淹没在这无声的泪海之中。
他维持着那个蜷缩的姿势,侧躺在狭窄的单人床上。
脸颊深陷在潮湿冰凉的枕头上,身体因为强忍哭泣而微微颤抖。
手机屏幕早已因超时自动熄灭,最后一点幽蓝的光也彻底消失,将他完全抛回无边无际的、沉重的黑暗里。
宿舍里依旧只有室友们沉睡的呼吸和鼾声,均匀而遥远,衬得他这片小小的、湿透的角落,愈发像一个被世界遗忘的孤岛。
原来太美满的愿望,真的会变成一道无法挣脱的谶语,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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