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城的圣光大教堂,比艾伦想象中更像一头匍匐在北境大地上的巨兽。
它并非由砖石砌成,而是由敬畏与权力浇筑。每一块巨石都经过了信徒的亲吻,每一根擎天立柱都铭刻着神权的绝对威严。冰冷的风从广场上刮过,却绕开了这座建筑,仿佛连自然本身都要在此地收敛气息。
艾伦跟在格雷厄姆身后。
审判官的动力铠甲每一步都踏出沉重而规律的金属回响,在那条铺满白色大理石的长廊中,这声音被无限放大,撞向高耸的拱顶,再跌落下来,变成空洞的、审判般的余音。
这声音在提醒每一个进入此地的人,他们的渺小。
“紧张吗?”
格雷厄姆的声音从前方的钢铁头盔下传来,没有回头,却精准地捕捉到了艾伦的沉默。
“应该紧张的人,不是我。”艾伦的回答平静无波,他的脚步声与格雷厄姆的重音相比,轻得几乎不存在,却同样坚定。
格雷厄姆的脚步停顿了。
他转过身,钢铁面甲的眼缝中,透出审视的光。他似乎想从艾伦的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伪装,一丝伪造出来的镇定。
但他失败了。
“你很有信心。”他陈述着一个事实。
“我只是相信真相。”
“真相?”格雷厄-姆的头盔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冷气,那听起来像一声嗤笑。“在这里,只有一个真相。”
他的手甲抬起,指向穹顶最高处那片描绘着神迹的巨大彩绘玻璃。
“神的意志。”
他们抵达了终点。
一扇巨大的橡木门横亘在长廊尽头,门上雕刻着繁复到令人眼花缭乱的圣光徽记,无数金线勾勒出的图案在两侧壁龛的烛火下,流淌着神圣的光泽。
两名圣殿骑士守在门旁,他们身着比格雷厄姆的制式铠甲更加厚重华丽的板甲,纹丝不动,如同两尊被信仰灌注了灵魂的钢铁雕像。
格雷厄姆没有通报。
他伸出钢铁手套,用力推开了那扇足以让三个骑士并排通过的巨门。
吱呀——
门轴转动的声音,沉重得像是历史的叹息。
房间里坐着一个老人。
不,那不是老人。那是一具被华贵神袍包裹着的枯骨。他的皮肤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紧紧地绷在颧骨上。眼窝深陷,阴影之中,两颗眼珠却异常明亮,如同两块被精心打磨过的、毫无温度的黑曜石。
北境主教,奥古斯丁·圣者。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熏香与灰尘混合的气味,光线从一侧高窗透入,却被厚重的天鹅绒窗帘过滤得只剩下几缕,无力地洒落在地毯上,更衬得此地阴冷。
“格雷厄姆。”
奥古斯丁开口了,声音干涩、嘶哑,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一口枯井的底部艰难地爬出来。
“你带来的这个人,就是那个制造异端造物的家伙?”
“是的,主教大人。”
格雷厄姆向前一步,深深地低下他那颗高傲的钢铁头颅,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属下之礼。“他声称,自己的发明能为教会带来前所未有的好处。”
奥古斯丁的目光,终于从格雷厄姆身上移开,落在了艾伦身上。
那目光不带任何情绪,冰冷,纯粹。像是在打量一件物品,评估它的材质,计算它的价值,最后决定是将它摆上货架,还是直接送入熔炉。
“跪下。”
他的声音不大,却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穿透力,仿佛命令本身就是一种物理法则,不容违抗。
艾伦没有动。
他的脊梁挺得笔直,平静地迎着那审视的目光。
房间里的空气,在那一瞬间变得粘稠而沉重。连烛火的跳动,都仿佛慢了下来。
格雷厄姆的身体出现了一个极细微的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