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手将那几张纸丢在书案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意外?”他修长的手指屈起,指关节在光滑冰冷的紫檀木桌面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发出笃笃的轻响,每一下都透着冷意,“好深的心机。”
两月前意外伤脸?今日便那么巧,在人来人往的游廊转角,被自己撞落了帷帽?
还偏偏选在柳府宴客众目睽睽之下?那道疤,那惊慌的姿态……
桩桩件件,严丝合缝得令人心惊。
一个被家族厌弃走投无路的庶女,想攀附上他这棵大树,用这道触目惊心的伤疤,赌一次?用这种自毁容颜的狠招来搏他的注意?
这心思,未免也下得太大了点!
裴寂的眼底,寒霜更甚。
他最厌恶的,便是被人算计,尤其是这种处心积虑的算计。
书案上烛火“哔啵”轻爆了一声。
他抬眼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浓得化不开的黑,像一张巨大的网。
一丝嘲讽浮上他紧抿的唇角。
想攀附?想用那道疤在他这里值千金?
那他便亲自去看看,这个柳三小姐,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看看她这出戏码,还能怎么演下去!
念头一起,裴寂不再犹豫。
他霍然起身,玄色的身影在烛光下拉长,如同融入夜色的鹰隼。
没有惊动任何人,他推开书房侧面的长窗,身影一晃,便如一道轻烟,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夜色里,朝着柳府的方向疾掠而去。
柳府的西跨院,偏僻得如同被遗忘的角落。
夜色浓重,只有最尽头那间小小的厢房,还透出一线昏黄的光。
裴寂的身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落在厢房的后窗外。
窗棂糊着普通的白棉纸,有些地方甚至已经破损。
他屏息凝神,指尖在窗纸上轻轻一点,无声地戳开一个米粒大小的孔洞。
昏黄摇曳的烛光从孔洞中透出。
屋内的景象清晰地映入裴寂眼底。
简陋的房间里,只有一桌一椅一床,陈设寒酸。
柳月璃背对着窗户,坐在一张磨得发亮的旧木梳妆台前。
她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素色中衣,如瀑的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大半肩背。
梳妆台上只有一盏小小的油灯,光线暗淡。
铜镜模糊不清,映出她模糊的侧影。
她正微微侧着头,对着那面模糊的铜镜。裴寂的视线骤然凝住。
只见她左手拿着一块打湿的旧布巾,右手则小心翼翼地沾着旁边一个粗糙白瓷碗里盛着黑乎乎的药膏,正一点一点地往自己右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上涂抹。
动作很轻,很慢,似乎每碰一下,都需要极大的忍耐。
昏黄的灯光下,那道疤显得更加扭曲,更刺眼的是,那旧布巾擦拭过的地方,隐隐透出新鲜的暗红色血迹,染红了布巾一角,也染得那黑乎乎的药膏颜色更深沉。
空气中,似乎隔着窗纸,都能嗅到一丝淡淡的血腥气。
裴寂的眉头蹙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