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那丝若有似无的冷笑,猝不及防地刺入他眼底时,他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狠狠蛰了一下。
那绝非错觉!
柳月璃似乎察觉到上方那道目光长久地停留。
她伏在地上的身体颤了颤,抬起脸,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沿着她的脸颊滚落。
“大人……妾身只求一条生路……”
裴寂搁在硬木扶手上的手指蜷缩了一下。
“柳氏,你且安心。本官执掌大理寺,掌的就是人间不平事,断的就是世间冤屈情。你既已击鼓鸣冤,将所受之苦诉至公堂之上,本官自会为你做主,查个水落石出。”
他刻意顿了顿,目光温和地笼罩着她,“你那夫家,若真如你所言,暴戾至此,视人命如草芥,本官定会依律严惩,还你一个公道。绝不会让你再受半分委屈。”
话音落下,大堂里落针可闻。
衙役们紧绷的脸上似乎都松了一口气,看向裴寂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崇敬。
少卿大人果然明镜高悬,体恤弱小。
裴寂的目光却像最精准的尺子,紧紧丈量着柳月璃脸上每一寸细微的变化。
她似乎怔了那么一瞬,那双被泪水冲刷得格外清亮的眸子里,飞快地掠过一丝错愕。
紧接着,那苍白的脸上迅速晕开一种红晕。
眼中再次涌出泪水,这一次,那泪水似乎真的带上了滚烫的温度。
“青天大老爷!青天大老爷啊!”她猛地以额触地,发出沉闷的叩击声,“妾身来世做牛做马,也难报大人再生之恩!”
那哽咽声情真意切,几乎能催人泪下。
然而,就在这时,柳月璃的声音却又低低地响了起来,带着一种怯生生的试探:
“大人……妾身斗胆……”她微微抬起身,泪眼婆娑地仰望着裴寂,“能否……能否让妾身见一见……我那可怜的丫鬟春桃?”
裴寂眉峰动了一下,像平静湖面被投入了一颗极小的石子,漾开细微的涟漪。
春桃?那个据说是唯一目睹了她被丈夫毒打,并拼死跑出来报官的贴身丫鬟?
他记得卷宗上记录的名字,似乎正是春桃。
“哦?”裴寂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为何想见她?”
“大人明察,”柳月璃的泪水又涌了出来,声音带着无尽的哀怜,“春桃那丫头为了护着妾身,也挨了不少毒打。妾身心疼她,也想看看她是否安好……”
她微微垂下头,露出一段脆弱得仿佛一折就断的脖颈,“再者……她是最清楚妾身受了多少苦的人,妾身也想当面向她道声谢……”
理由合情合理,充满了主仆情深,无可挑剔。
裴寂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堂下跪着的女子,身体还在微微发颤。
他沉默了片刻,这短暂的寂静让堂上的空气似乎又凝固了几分。
衙役们屏住了呼吸,目光在少卿大人和跪着的妇人之间来回逡巡。
“嗯。”终于,裴寂沉沉地应了一声,“情理之中。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