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的余威在海面上荡开最后一圈涟漪时,薛月的手指还死死扣着船艇的栏杆。咸腥的海风卷着细小的水珠扑在脸上,他猛地眨了眨眼,才发现视野里的混沌早已散去——原本遮天蔽日的灰黑色云层被撕开一道巨大的豁口,露出一片从未见过的澄澈天空,那蓝色像是被最纯净的海水洗过,连带着空气里都飘着股清冽的草木气息,与远洋上惯有的鱼腥味截然不同。
“老大,你看!”身旁的月影突然惊呼出声,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他的手指向前方,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瞳孔张得极大,像是要把远处的景象整个吞进眼里。薛月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心脏猛地一缩,随即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连呼吸都漏了半拍。
地平线上,一抹浓重的绿意正铺天盖地地蔓延开来。那不是近海常见的小岛绿洲,而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大陆轮廓,边缘处的山峦像是沉睡的巨兽,脊背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边,连起伏的轮廓都透着股原始而磅礴的气势。船艇上的其他人也纷纷涌到甲板边缘,原本因风暴而紧绷的脸上瞬间被惊愕覆盖——有人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以为是风暴后的幻觉;有人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是任由海风灌进喉咙;还有人死死抓着同伴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对方的肉里,仿佛这样才能确认眼前的景象不是梦境。
薛月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翻腾的情绪才稍稍平复。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虎口处还残留着抵御风暴时运力过度的酸胀感。就在几个时辰前,他们还在和足以掀翻万吨巨轮的狂涛巨浪搏斗,暗黑色的浪头像是一座座移动的山岳,砸在船艇的防护罩上发出沉闷的轰鸣,连他这筑神境界的修为都觉得气血翻涌。那时他甚至闪过一丝念头:或许那些关于新大陆的传说终究只是传说,人类在大自然的暴怒面前,实在太渺小了。
可现在,传说成了现实。
他想起出发前翻阅的那些古籍残卷,上面说南极冰墙之后藏着另一片天地,可他们自始至终没见过什么冰墙,只有那场突如其来的空间风暴,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把他们连人带船从原来的海域猛地拽了过来。“原来如此……”薛月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栏杆上的纹路,“哪是什么冰墙挡路,根本是这风暴在筛选来客。”
寻常修士别说在那样的风暴里活下来,恐怕连靠近的勇气都没有。地煞境界的修士在那种级别的能量乱流里,撑不过一炷香就会被撕成碎片;就算是筑神初期,稍有不慎也会被卷入空间裂缝,落得个形神俱灭的下场。他能带着一行人安然抵达,靠的不仅是自身修为,还有当年在特种部队里练出的临危不乱——可即便是这样,他后背的衣衫还是被冷汗浸透了。
“难怪……难怪千百年来没人能证实新大陆的存在。”身旁的老陈喃喃道,他是队里的考古学家,此刻正扶着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满是震撼,“光这风暴就够让人望而却步了,更别说还要在海上漂上半年,应付各种恶劣天气……”他说着,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那里还留着几天前被冰雹砸出的红印。
薛月的目光重新投向那片大陆,船艇正在缓缓靠近,岸边的景象越来越清晰。他原本以为会看到类似现代都市的轮廓,哪怕是落后些的城镇也好,可映入眼帘的画面却完全颠覆了他的想象——没有钢筋水泥的高楼,没有纵横交错的公路,甚至连一丝工业文明的痕迹都没有。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密不透风的原始森林。
那些树木简直颠覆了他对“高大”的认知。地球上最粗壮的红杉在它们面前,恐怕就像孩童手中的牙签。树干笔直地冲向天际,要仰头九十度才能勉强看到树冠,树皮是深褐色的,布满了碗口大的疙瘩,像是被岁月刻下的勋章。树干之间缠绕着粗壮的藤蔓,有的比成年人的腰还粗,上面挂着一串串不知名的紫色果实,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洒下来,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和草木的清香。
更奇特的是那些建筑。它们完全融入了森林的环境,像是从树木里自然生长出来的一样。有的是直接在巨大的树干上开凿出的洞府,洞口挂着用藤蔓编织的帘子,边缘还点缀着不知名的白色小花;有的则是用树干和树枝搭建的吊楼,悬浮在离地十几米高的地方,通过缠绕在树干间的藤梯连接,远远望去,像是一个个挂在树上的蜂巢;还有的建筑更简单,直接在几棵大树之间架起木板,屋顶铺着厚厚的苔藓,几乎和周围的植被融为一体,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那里有人居住。
薛月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心中的好奇像藤蔓一样疯长。他见过亚马逊的原始部落,也去过非洲的丛林村寨,可那些地方的建筑总带着人工雕琢的刻意感,而眼前的这些建筑,却透着一种与自然共生的和谐。没有砍伐,没有破坏,仿佛建造者在动工前,早已把每一棵树的生长轨迹都计算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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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简直是奇迹……”小林的声音里带着惊叹,他举着相机疯狂按动快门,却又觉得镜头根本无法捕捉眼前景象的万分之一,“他们怎么做到的?这么大的树,怎么开凿洞府而不伤到根系?还有那些吊楼,是怎么固定在树上的?”
薛月没有回答,他的注意力已经被岸边聚集的人群吸引了。
起初只是零星的几个身影,他们穿着用某种兽皮缝制的衣物,赤着脚站在沙滩上,好奇地望着缓缓靠近的船艇。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从森林里走了出来,有的顺着藤梯从吊楼上滑下,有的从树洞里钻出来,还有的直接踩着树干跳跃而来,动作轻盈得像猿猴。转眼间,岸边就聚集了上百号人,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船艇上,眼神里充满了新奇和探究。
薛月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下一秒,他的瞳孔猛地收缩,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从那些人身上散发出的能量波动——那不是普通人该有的气息,而是修真者特有的灵力波动。他下意识地运转神识扫过,结果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最年轻的一个孩子,看起来不过七八岁,身上的灵力波动竟然达到了地煞初期!那个正在给孩子整理兽皮衣衫的妇人,气息沉稳,分明是地煞后期!再往人群后面看,几个看起来像是领头人的中年男子,灵力波动已经无限接近天罡境界!
薛月的心脏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他见过不少天才修士,可从未见过一个地方的人,修为普遍高到这种程度!要知道,在地煞境界停留十年甚至几十年的修士比比皆是,而这里,连孩童都达到了许多修士毕生追求的境界。
他的目光继续向后扫去,落在人群后方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身上。当感受到老者体内的灵力波动时,薛月的眼皮跳了跳——那是一元境界的气息,虽然不算顶尖,却远比他预想的要高。更让他心惊的是,老者身上的气息虽然平稳,却隐隐透着一股深不可测的感觉,仿佛在他之上,还有更强的存在。
“人人都是修真者……”薛月低声自语,后背再次渗出冷汗。他原本以为自己筑神中期的修为,在这里至少能站稳脚跟,可现在看来,这里恐怕藏龙卧虎。
他几乎是瞬间就做出了决定,体内的灵力悄然运转,将自身的境界稳稳地压制在筑神初期。这个境界不高不低,既能展现出足够的实力,让对方不敢轻易小觑,又不会显得过于强势,引起不必要的警惕。他太清楚这种进入陌生地盘的分寸了——当年在边境执行任务,面对未知的武装势力,示弱会被欺负,逞强则会引发冲突,唯有恰到好处的实力展示,才能为自己争取到缓冲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