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湖风卷着水汽扑在脸上,柳兰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她紧紧抱着眼前这具高大健硕、散发着温热气息的身躯,手臂勒得死紧,仿佛要将这百年分离的空白与焦灼全部挤压填补。泪水决堤般汹涌,浸湿了大武胸前那由能量幻化、触感却如实质的暗金甲胄。
“大武哥哥……真的是你……”她哽咽着,声音破碎得不成调子,每一个音节都裹着厚重的思念与不敢置信的狂喜,“一百多年了……我以为……以为再也……”后面的话被汹涌的泪意堵在喉间,化作更剧烈的颤抖。
大武那双燃烧着金色流焰的眼眸此刻盛满了温柔与心疼。他宽厚的手掌带着令人安心的暖意,先是轻轻拂去柳兰脸上滚烫的泪珠,指腹粗糙却无比轻柔,随即又带着一种近乎宠溺的习惯,揉了揉她乌黑的发顶,如同百年前她还是那个追在他身后、奶声奶气唤他“哥哥”的小丫头。
“傻丫头,”他的声音低沉醇厚,带着一丝历经漫长沉睡后的微哑,却有着抚平一切惊惶的力量,“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出来了?倒是你,”他微微拉开一点距离,上下仔细打量着柳兰,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赞叹与一丝感慨,“百年不见,当年的小丫头,已经长成大姑娘了,修为也精进如斯……好,真好!”他用力拍了拍柳兰的肩膀,力道沉实,传递着欣慰。
柳兰吸了吸鼻子,努力平复翻腾的心绪,目光急切地落在大武身上,困惑与好奇交织:“大武哥哥,你怎么突然就能化形了?而且……你是怎么从楚阳先生的储物灵镯里出来的?那镯子不是只有楚阳先生才能从外面打开吗?”她瞥了一眼静静躺在自己掌心的青灰色灵镯,心中疑窦丛生。
大武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恍然与追忆交织的神情。他抬手,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自己额角那对小小的、螺旋状的金角,那是他本体最显着的特征在化形后的残留。
“这事说来话长,也亏了那莲花妖……呃,就是你那楚阳先生。”他清了清嗓子,开始详细解释,“自从在莲花妖……也就是你的楚阳先生提供的海量灵药滋养下,我终于是攒够了画骨境界进行进化突破、踏入逐风境界所需的庞大灵气能量。在你和玄极小子出发离开神药谷四处游历后不久,我感觉积累已足,体内能量沸腾如海,便自行结茧,进入了最关键的进化突破阶段,彻底断绝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他的眼神变得有些悠远,仿佛穿透时空看到了那巨大的黑色茧房:“我所化的那个巨大蛋茧,应该就是那时候,被楚阳放进了他的储物灵器中随身携带。后面的事情我就全然不知了,茧内自成天地,隔绝万籁。再醒来时,是被数股极为强悍、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气息骤然惊醒!那感觉……如同置身于即将爆发的火山口,充满了毁灭性的压迫。”大武的眉头紧锁,显然那感觉至今心有余悸。
“再后来,似乎是远离了那几道恐怖气息,周围的空间波动变得平缓。直到刚才,我在那镯子空间里,突然清晰地感受到了你的气息!那感觉无比熟悉,绝不会有错!而且,我听到了你叫喊的声音,充满了焦急和悲伤……‘师父’!你在喊‘师父’!”大武的声音斩钉截铁,“就是那一刻,我拼尽了全力,才勉强引动自身与灵镯空间的一点微弱联系,控制着它飞向你!至于出来……”他无奈地摊了摊手,“那灵镯的空间壁垒从内部几乎无法撼动,只能从外面开启。若非你恰巧拿到并试图探查它,引动了空间波动,我恐怕还要在里面困上不知多久。”
解释完毕,巨大的疑问立刻涌上大武的心头。他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如电,瞬间越过柳兰的肩头,死死锁定在神潭中心那朵静静悬浮、散发着柔和却神秘红蓝光晕的巨大莲花上。那莲花晶莹剔透,如同冰火雕琢,正是净水寒莲的本体!而花苞中心那朦胧的人影……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大武的声音带着急迫与惊疑,目光飞快地在莲花、柳兰以及周围严阵以待的岩山等人身上扫过,“莲花妖怎么变成了这样?被打回原形了?还有玄极那小子呢?我刚刚在镯子里似乎也感应到他一丝微弱至极的气息,怎么他也昏迷不醒地躺在莲花里?还有这些……”他指了指岩山、大风等额生竖眼、气息浑厚却明显不通灵气的三眼族长老,“他们又是何人?”
无数的疑问如同乱麻,瞬间塞满了大武的脑海。百年沉睡,醒来已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眼前的一切都透着诡异和沉重。
柳兰看着大武急切困惑的眼神,深吸一口气,强压下重逢的激动与见到师父沉睡的悲痛,开始将这一百年来发生的惊天变故,一丝不苟地、详细地向他道来:
“大武哥哥,你沉睡之后,发生了太多事……”她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沉重的叙事感。
从她与师父玄极离开神药谷,游历炎阳国,甚至远赴石岩国开始讲起。讲到五十年前,炎阳国南部天南城突遭妖族利用虚空蠕虫奇袭,边境防线形同虚设,天南城各大势力在纳空境界妖尊和化体境界妖族祭祀的屠戮下,数日内土崩瓦解。讲到神药谷因封印着天外火龙,成为妖族重点目标,仅仅三天便被覆灭,楚阳先生被确认牺牲,连带着玄极体内的灵仆印记也彻底消散。讲到彼时他们师徒远在石岩国,鞭长莫及,而玄极因其妖族身份,楚阳既逝,更无理由返回炎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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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听说,神药谷仅有百余人侥幸逃脱。”柳兰的声音带着一丝悲凉,“直到二十多年前,炎阳国与妖庭和谈,割让了包含万灵山脉部分区域在内的天南地域,人妖大战才告一段落。残存的神药谷修士大多离散,唯有木清涵大长老、楚黎师姐、徐妍师姐以及另外五位同门,带着逃离时抢救出的资源,在别处重新建立了落花宗。”
她的语气在此处陡然一转,带上了一丝希望与随之而来的巨大波折:“再后来,我与师父在石岩国历练时,因体内曾被楚阳先生种下过灵仆印记的缘故,师父突然感受到了一丝楚阳先生残存的灵魂气息!我们才惊觉,楚阳先生可能并未彻底陨落!情急之下,师父立刻带着我中断了原定前往玄青国的计划,日夜兼程赶回炎阳国天南城区域。”
柳兰的目光投向神潭中心那朵莲花,眼中充满了复杂:“我们终于在万花山脉玄灵门外的浩然峰,找到了‘楚阳’……可那时,他已经失去了人族肉身,显露出了这百万年灵药的本体——净水寒莲!百万年灵药的气息,加上楚阳先生手中那件先天至宝玄黄塔的气息,如同黑夜中的灯塔,瞬间引动了整个修行界的贪婪!无数修士蜂拥而至,其中更是来了三名人族最顶尖的化神境界后期巅峰大修士——炎阳国国师延清、幽冥老魔、天残老鬼!”
她的声音带上了颤音,仿佛又回到了那绝望的一刻:“师父为了保护不知为何显出本体的楚阳先生,利用传送阵将我送离险地,他自己则凭借妖族化体境界巅峰的修为,悍然迎战那三大绝顶高手!师父显化玄异青龙本体,连同身外化身一同出战……激战惨烈无比!师父的本体和身外化身皆遭重创,最终重伤落败……”
柳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就在师父即将被延清国师彻底灭杀的千钧一发之际,楚阳先生的本体——净水寒莲突然爆发出难以理解的诡异道蕴!那道蕴勾动了所有人内心最深的贪婪,瞬间让那一千多名灵玄、灵丹、灵婴境界的修士陷入疯狂,互相残杀!三大高手也因此内讧,延清国师偷袭重伤了幽冥和天残,同时再次重创了已奄奄一息的师父……”
“就在师父即将殒命的最后关头,”柳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激动,“‘净水寒莲’再次爆发,这一次是强大无匹的空间传送之力!它将师父连同玄黄塔一起,传送离开了浩然峰,彻底消失无踪!”
她看向大武,眼中是孤注一掷的决然:“后来,我为了寻找师父,不顾师父传送前严令我返回家族的嘱托,孤身一人深入万灵山脉深处……历经艰险,甚至误入大荒,最终机缘巧合下,来到了这三眼族所在的霜眸部落。更是在无法想象的巧合中,不仅找到了师父和楚阳先生(净水寒莲),还……遇到了刚刚突破成功、破茧而出的你!”
柳兰一丝不苟的讲述,如同展开了一幅跨越百年、波澜壮阔又充满血泪的画卷。大武默默听着,刚毅的脸上神情变幻不定,从最初的惊愕、震怒,到听到楚阳陨落时的沉痛,再到玄极苦战时的紧张,最后得知他们被传送至此的结局时,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但眉宇间依旧笼罩着浓重的阴云。
大武缓缓转过身,目光再次投向神潭中心那朵孤悬的红蓝莲花。他迈开脚步,一步步走向栈桥边缘,直至那无形的磅礴威压再次如潮水般涌来,将他牢牢阻隔在距离莲花本体三丈之外。这个距离,足以让他看清莲苞中心沉睡的玄极,以及那朵莲花本身的状态。
他静静地凝视着那熟悉又陌生的净水寒莲本体,眼神复杂难明。作为最早认识净水寒莲的存在,甚至比认识“楚阳”这个人类身份还要早无数岁月,他太了解这株天地灵根的秉性。良久,一声带着无尽惋惜、责备与深深无奈的叹息,从他口中低低溢出,在寂静的潭面上轻轻回荡:
“唉……”他摇了摇头,近乎喃喃自语,“当初在万灵山脉深处的寒潭山谷,我就劝过你,莫要贪恋红尘,莫要离开这片天生地养、灵气充沛又相对安全的祖地。安安静静吸收日月精华,感悟你的天地大道不好么?你偏不听!看看现在……”他的手指虚点着那朵莲花,语气带着恨铁不成钢的痛惜,“不仅被打回了原形,连好不容易修炼出来的意识魂魄也消散了!变成了一颗浑浑噩噩、啥也不懂的植物!活该你被那些贪婪的人类修士发现,炼成丹药吃掉!”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对净水寒莲“不听话”的怨念。旁人或许只知楚阳是神药谷大长老,但大武却清楚记得更早的岁月——当净水寒莲刚刚诞生懵懂灵智,夺舍了那个从万丈高空跌落、本该死透了的男孩楚阳的身躯。它利用楚阳残存不散的执念和记忆碎片,生生“创造”出了一个名为“楚阳”的分身灵魂。它曾豪言壮语,说要利用这人类分身去红尘历练,体悟七情六欲,以此印证天道,完善己身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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