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声渐渐地平复下去,仿佛耗尽了力气。
裂痕深处的血色光点,也微弱了几分。
巴族大营,肃杀之气未散。
藤山的头颅,被悬于营门示众,古犀部参与叛乱的核心成员,及其家眷,被尽数羁押,等候发落。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恐惧。
主帐内,气氛压抑。
巴务相坐在铺着虎皮的主位上,面色依旧苍白,眼下的乌青浓重,但那双眼睛深处,冰封的死寂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熔岩。
泠月静立一旁。
巴岩单膝跪地,汇报审讯结果:“禀君,古犀部俘虏中,几个长老熬不过刑,招供了。他们声称……柳籽夫人之死,并非意外,也非盐水族所为……”
巴务相握着追风剑剑柄的手指,骤然地收紧,指节泛白:“说下去。”
巴岩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
“他们招认,是……是巴鹫大人!他指使潜伏在柳籽夫人身边的一名侍女,用一种名为‘蚀心草’的慢性奇毒,混在夫人的饮食中!此毒无色无味,中毒者初期只是精神萎靡,如同风寒,数月后才会突然心脉衰竭而亡!巴鹫大人以此嫁祸盐水族,意图激化矛盾,借……借您之手除掉风大王,他好趁机……”
“轰——!”
巴务相身下的硬木座椅扶手,被他硬生生地捏碎!木屑四溅!
他猛地站起,高大的身躯,因极致的愤怒和难以置信而剧烈颤抖!追风剑“锵”地一声出鞘半尺,森寒的杀气,一瞬间席卷整个营帐!
“巴鹫……蚀心草……”巴务相的声音,像是从地狱深处挤出来,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带着刮骨的恨意和……被彻底愚弄的剧痛!
他的眼前闪过柳籽,最后那一段时日,苍白虚弱的脸庞,她依偎在他的怀里,低语着对盐阳城“毒咒”的恐惧……
他想起来,自己是如何被愤怒冲昏头脑,如何将对风济谷的复杂情感扭曲成恨意,默许甚至推动了对盐水族的逼迫……
这一切的源头,竟然就是巴鹫!是他血脉相连的亲弟弟!他用如此卑劣、如此漫长的毒计,害死了他的妻子,更将他当作棋子,玩弄于股掌之间!
“啊——!!!”一声如同受伤野兽一般的悲怆怒吼,从巴务相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他猛地挥剑,狂暴的剑气,将面前的桌案劈成两半!文书、地图、杯盏,散落一地!
“为什么?!!”他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虚空,仿佛巴鹫的鬼魂,就在眼前:
“我对你还不够纵容吗?!你要权,我给了!你要兵,我给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为什么要用柳籽的命……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巨大的痛苦和背叛感,如同海啸一般,将他吞噬,支撑他一路走来的复仇信念,在这一刻轰然崩塌,只剩下无边的空虚和自我厌弃。
泠月默默地跨上前一步,担忧地看着他濒临崩溃的状态。
巴务相剧烈喘息着,胸膛起伏如同拉风箱。
片刻的死寂后,他猛地看向巴岩,眼中是毁灭一切的疯狂:“那个侍女呢?!”
“已……已被巴鹫大人灭口。”巴岩低头道。
“灭口……好!好得很!”巴务相发出凄厉的冷笑:
“古犀部……所有参与此事的长老,及其直系血脉……杀!一个不留!其余部众,贬为奴部,永世不得翻身!”
他冰冷的命令,带着屠尽一切的戾气。
“禀君!”巴岩大惊,古犀部是巴族的重要分支,如此严惩,恐怕引大乱,“是否……”
“执行命令!”巴务相厉声地打断他的话,追风剑重重顿地,发出沉闷的巨响。
此刻的他,如同一头失控的凶兽,任何劝阻,都可能引来毁灭性的反噬。
巴岩不敢再言,低头领命道:“是!”转身就退出了营帐。
帐内只剩下巴务相粗重的喘息声和静静的重首直立的泠月。
他拄着剑,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着,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脊梁。
愤怒过后,是更深沉、更蚀骨的痛苦和悔恨。
他不仅错信了豺狼一般的兄弟,更因此……间接害死了他此生唯一挚爱的女人(风济谷)!
“是我……都是我……”他喃喃地自语,声音破碎不堪,追风剑冰冷的剑身,映出他扭曲痛苦的脸,“如果不是我……济谷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