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毁灭的余波在死寂中沉淀。
亿万冰冷的星辰“眼瞳”褪去了灭世的锋芒,重新隐没于无垠深空,只留下亘古的漠然俯视着这片狼藉。青铜巨门彻底闭合,门扉上那些扭曲的暗金藤蔓纹路光泽尽失,如同被抽干了血液的蛇蜕,随着巨门无声地沉入星穹撕裂的伤痕深处,消失不见。凝固的彼岸花海恢复了流动,血色的花瓣簌簌飘落,覆盖着焦黑的土地和残破的瓦砾,无声地祭奠着方才那场悖逆法则的碰撞。
废墟的中心,尘埃落定。
楚墨尘仰面躺在冰冷的地上,身体如同被飓风肆虐过的残破堤坝。致命的崩解之势已被强行遏制,体表那些狰狞的裂痕在灰金与银白交织的光芒中缓慢地弥合,如同干涸土地上龟裂的缝隙被无形的泉水悄然滋润。然而这修复是如此的脆弱,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牵动着全身的痛楚神经,仿佛随时会再次撕裂。他面如金纸,唇边凝固着暗红的血痂,呼吸微弱得如同游丝,胸膛几乎看不出起伏。唯有眉宇间那抹因极致痛苦而刻下的深刻褶皱,依旧昭示着他刚刚经历过的炼狱。
他紧握的右手掌心,那枚裂魂灵珠静静躺着。蛛网般的裂痕被一种流动的、温润的琉璃色光芒所填充、弥合,不再是濒临破碎的绝望,反而透出一种劫后余生的坚韧。珠心深处,一点灰金色的火焰稳定地燃烧着,散发着微弱却恒定的暖意。这火焰如同最忠诚的卫士,化作无数坚韧的根须,深深地扎入他破碎的丹田气海、断裂的经脉、以及那被撕扯得千疮百孔、几乎溃散的神魂本源之中,强行维系着那一点将熄的生命之火。他原本漆黑如墨的发丝,在鬓角处,赫然多了一抹刺目的灰金色泽,如同灵珠上那些被琉璃光强行弥合的裂痕,带着一种不祥的、燃烧过后的烙印。
伏在他身上的苏瑶,仿佛一片失去了所有重量的羽毛。
她的身体软软地贴合着他胸口的轮廓,右臂无力地垂落在身侧,沾满了泥污和暗红的血迹。而她的左手……自腕部以下,彻底消失了。断口处并非血肉模糊的撕裂伤,而是一片焦黑平滑的切面,如同被最纯净、最炽烈的神火瞬间焚尽,连一丝骨茬和筋络的痕迹都未曾留下。焦黑的边缘凝固着,在星河黯淡的光芒下,泛着一种冰冷死寂的釉质光泽。那曾经狂暴肆虐、吞噬生机的暗金色轮回烙印,连同承载它的血肉骨骼,一同化为了虚无。没有剧痛,只有一片空茫的死寂和深入骨髓的冰冷麻木,仿佛那部分躯体连同其上附着的诅咒,从未存在过。
鲜血,浸透了她半边残破的衣衫,又缓缓洇开,染红了楚墨尘胸前的衣襟,那暗红的色泽与彼岸花瓣的颜色融为一体,不分彼此。她的脸苍白得近乎透明,紧贴着楚墨尘颈侧,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在眼睑下投下两片浓重的阴影,再无一丝生气。胸口,早已没有了任何起伏的迹象。
星河流淌无声,花瓣飘零如雨。
死寂,是这片废墟唯一的哀歌。
就在这万籁俱寂、生机断绝的深渊边缘——
楚墨尘那深陷于无边黑暗与混沌的意识海深处,一点微弱的灰金火星,极其艰难地跳动了一下。
没有清晰的画面,没有连贯的思绪。只有一片粘稠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和一种灵魂被彻底撕裂、又被强行粘合后的极致疲惫与冰冷。这冰冷深入骨髓,几乎要将残存的意识也冻结。
然而,就在这片冻结一切的冰冷中,一点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暖意,如同冰封冻土下顽强钻出的嫩芽,极其缓慢地渗透进来。
那暖意……来自掌心。
它很弱,很轻,像风中残烛的火苗,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熟悉气息。一种……让他刻骨铭心、跨越生死也要追寻的……气息。这气息微弱到几乎被无边的痛苦和黑暗淹没,却如同黑夜海面上唯一的灯塔,牢牢地锚定着他即将彻底沉沦消散的意识碎片。
‘……瑶……?’
一个模糊到极致、如同气泡般随时会破裂的意念,在他混沌的意识深处极其微弱地浮起。随之而来的,是掌心传来的那点暖意瞬间变得清晰了一瞬!仿佛在回应!
这回应带来的并非喜悦,而是比之前更加汹涌、更加撕裂的剧痛!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顺着那点暖意传来的方向,狠狠扎进了他残破的神魂!那是失去至宝的剜心之痛,是眼睁睁看着最重要之物在眼前粉碎却无力阻止的绝望!
“呃……”一声极其微弱、破碎不堪的呻吟,终于艰难地冲破了楚墨尘紧闭的牙关,逸散在冰冷死寂的空气中。他的身体随之发生了一阵剧烈的、不受控制的痉挛!如同被无形的电流狠狠击中,原本缓慢修复的体表裂痕再次被撕裂开细小的口子,渗出暗红的血珠!
这突如其来的痉挛,牵动了伏在他身上的苏瑶。
她那苍白如纸、毫无生气的脸颊,随着他身体的震动,微微滑落了一寸。几缕被血污粘在额角的乌发散开,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和紧闭的眉眼。断腕处那片焦黑的切面,在星光的映照下,显得愈发刺目、凄绝。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在她身体微微滑落的瞬间——
一点极其微弱、微弱到几乎无法被任何肉眼察觉的琉璃色光尘,如同即将彻底燃尽的余烬,悄然从她那焦黑的断腕切面处逸散出来。
那光尘细小如萤火,带着一种澄澈、古老而宁静的质感,仿佛蕴含着宇宙初开时的一缕纯粹本源。它们无声无息地飘散,在冰冷的空气中划过极其短暂的轨迹,随即如同水滴融入大海,就要彻底消散于这方死寂的天地法则之中。
然而,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光尘逸散的轨迹旁。
君无痕。
他不知何时已去而复返,如同融入夜色的幽影,悄无声息地立在废墟之上,青袍在飘零的花瓣中纹丝不动。他深邃的目光,穿透了空间的阻隔,精准地捕捉到了那即将湮灭的琉璃光尘。
他的掌心,托着那盏古拙的青铜灯盏。灯身布满岁月侵蚀的斑驳铜绿,样式极其古老,透着一股洪荒的气息。灯盏中心,没有灯油,没有灯芯,只有一片凝固的、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线的绝对黑暗,深邃得如同通往宇宙尽头的虫洞。
灯盏被轻轻托起,凑近了苏瑶的断腕。
那几缕微弱的琉璃光尘,仿佛受到了灯盏中心那片凝固黑暗的召唤,原本飘散湮灭的趋势瞬间停滞。它们如同归巢的倦鸟,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顺从,丝丝缕缕,无声无息地改变方向,轻柔地飘向灯盏,最终没入那一片深邃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