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纳…玛纳…〗
(援军…其实是守护亚克夏的长辈们…)
祂的声音细若蚊蚋,说话时始终盯着脚边的海螺壳,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敢往两人身上瞟,仿佛这话有千斤重。
〖玛纳…〗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说……)
玛纳霏的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鳍状耳抖得更厉害了,活像只被风吹得瑟瑟发抖的小兽。
华悦这才注意到,玛纳霏紧张时原来会下意识的抿紧耳朵,小脚会在沙地上拍出细碎的声响——
如此看来,玛纳霏哪有半分印象中“王子”应有的威严,更像是名第一次进行论文答辩的学生。
不仅声音在发飘、连呼吸都带着怯意。
米可利轻轻蹲下身,美纳斯温顺地靠过来,用光滑的尾鳍蹭了蹭玛纳霏的后背,像在无声地安抚。
“是担心他们不相信你吗?”
玛纳霏猛地抬头时,碧蓝的眼睛里写满了惊讶,像是没想到自己的心思会被如此轻易的看穿。
但那点惊讶很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沮丧,祂重重地点了点头,触须垂得更低了,几乎要拖到沙地上。
华悦望着玛纳霏这副模样,心头忽然涌上一阵复杂的滋味——有凝重,更有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怜悯。
玛纳霏出生得太急了,急到连学习如何成为“王子”的时间都没有。
污秽进犯的紧急事态像根鞭子,抽着这个才半岁的小家伙不断向前。
以至于玛纳霏不得不在水之民们一声声“王子”的呼唤、在自己也未曾清晰意识到自身定位的情况下——
就急急忙忙地被赶鸭子上架,去戴上那顶由出身决定的王冠。
华悦望着玛纳霏那对垂到地面的触须,只觉喉咙再次发起紧来——
这个小家伙,甚至不知道什么是怨怼。
被推上不属于自己的高位,被寄予远超能力的期望,面对长辈们可能存在的质疑……
面对这些东西,玛纳霏所有的情绪不过是怯生生的紧张,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华悦想起自己刚才那些翻涌的自我厌弃,那些被“审判者”身份勾起的尖锐刺痛——在真正纯粹的生灵面前,人类的负面情绪竟显得如此狭隘。
他下意识想用自己经历过的猜忌、不甘、愤怒去揣测玛纳霏。
可到头来却发现,这颗诞生仅半年的心灵,干净得像颗未被挖掘的珍珠——
祂只是诚实地害怕着、困惑着,坦然地承担着被赋予的一切。
没有〖凭什么是我〗的质问,没有〖我做不到〗的推诿……连紧张都坦荡得让人心头发酸。
接受一切,承担一切,却始终保有孩童般的赤诚。
生来便脱颖于众生的存在……
华悦于心下无声地重复着,指尖轻轻落在玛纳霏颤抖的鳍状耳上。
〖玛…玛纳。〗
(我只是……只是不想辜负他们。)
这一次,小家伙没有躲闪,只是用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眸中的情绪依旧未曾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