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
终于,一声嘶哑得几乎不成调的、仿佛用尽全身力气的许可,从朱元璋干裂的嘴唇中挤出。
凌澈无声地点了点头,随即目光转向刚秉:“都督,烦请速去我府上,请汝宁公主前来。”
药炉在偏殿咕嘟作响,浓烈到刺鼻的药气蒸腾而起。
千年人参、百年何首乌
各种名贵药材在凌澈亲自注视下投入炉中,最终熬成一碗色泽深褐、浓稠如墨的汤药。
朱元璋颤抖着双手接过药碗,这位曾策马纵横天下、令敌寇闻风丧胆的洪武大帝,此刻捧碗的手却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他小心翼翼地吹着热气,又用唇轻轻试了试温度,然后才坐回榻边,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仿佛捧着稀世珍宝。
他温柔地将马皇后扶靠在自己怀中,一手托着她的头,一手执着药匙,一点点、极其缓慢地将药汁喂入她口中。
奇迹般的,随着药汁入喉,马皇后原本惨白如纸的脸颊竟渐渐泛起一层不正常的红晕。
朱元璋喂完药,紧紧地将马皇后搂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包裹着她。
满殿的人就这样屏息凝神,目光焦灼地注视着,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唯有烛火跳跃,映照着帝王哀恸而深情的侧脸。
终于,马皇后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眼神起初有些迷蒙,待看清围在榻前密密麻麻、个个眼圈通红、面带悲容的子女臣子时,脸上竟缓缓漾开一抹无比温柔、无比慈祥的笑意,仿佛驱散了殿内沉重的阴霾。
她没有提自己的病痛,没有呻吟,只是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声音虽弱,却清晰平稳:
“标儿,”她看向朱标,眼神充满期许,“身为太子,要以仁德治世,宽厚待人莫要莫要学你父皇,动不动就喊打喊杀。”语气带着一丝嗔怪,一丝无奈。
目光转向晋王朱棡、秦王朱樉:“棡儿,樉儿你们两个呀,最是调皮捣蛋以后要戒骄戒躁母后不求你们建功立业,光耀门楣只愿你们做个明事理,知善恶堂堂正正的人。”
话语间满是宠溺与牵挂。
视线落在燕王朱棣身上:“西郎”
她轻轻唤了一声,眼中带着洞悉一切的怜惜,“娘知道你总想做得更好,让你父皇多看你一眼可你自己却不快乐。傻孩子你在娘这里,己经很好了”
一句话,让朱棣瞬间红了眼眶,死死咬住嘴唇才没哭出声。
“幺儿”她目光搜寻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和愧疚,“幺儿没来么这孩子,心思最是沉静了也是娘太少关注到你了”
声音里充满了遗憾。
目光扫过几位己成婚的公主:“你们有了归宿,更要谨守皇家礼仪要懂事多为你们父皇大哥分忧解难”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静立一旁的凌澈身上。
“凌澈”马皇后唤道,声音更加轻柔。
她双手微微用力,扶着朱元璋的手臂,想要坐首一些。
朱元璋连忙小心翼翼地帮她调整姿势。
马皇后微微喘息,看着凌澈,眼神复杂,有感激,有歉疚,还有一丝托付的沉重。
“孩子”她声音微弱却清晰,“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你为皇家做的太多了”
她顿了顿,仿佛积蓄着力量,目光缓缓转向紧抱着自己的朱元璋,带着无尽的眷恋与不舍,再回看凌澈,恳切道:“他也有他的身不由己高处不胜寒孩子别怨怪他好吗?看在看在那个傻丫头汝宁的份上”
最后一句,带着一丝母亲为女儿请求的柔软。
凌澈喉结滚动了一下,压下翻涌的情绪,缓缓摇头,声音低沉而郑重:“您安心。”
马皇后似乎松了口气,脸上露出释然的微笑,轻轻颔首。
她最后,带着无限留恋与满足,将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至亲的面庞,仿佛要将他们的样子刻进灵魂深处。
“都回吧”她平静的开口“切莫悲伤娘心甚慰”说完,她疲惫地阖上了双眼,靠在朱元璋坚实的胸膛上,嘴角似乎还噙着那抹慈祥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