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伤算啥,"李秀兰想抽回手,却被他攥得更紧,"张海营长他们埋在哪了?"
陈峰往谷口指了指,那里新堆了七个坟包,每个坟前都插着块木牌,上面用刺刀刻着名字。最边上那个木牌写着"张海",旁边压着顶破军帽,帽檐上还留着弹孔——那是他牺牲时戴的帽子。
"老乡说这地方风水好,"陈峰把最后一点磺胺粉撒在她伤口上,"背靠山,面朝沟,能挡风寒。"他想起张海没吃完的那半块高粱饼,现在就压在他的坟头,"等打完仗,咱们回来给他们立块大碑。"
远处传来马蹄声。通信兵小李骑着匹黑马飞驰而来,马脖子上挂着个铁皮公文包,是总部的标识。"旅长!急电!"他勒住缰绳时,马镫子撞到石头上,溅起的冰碴打在裤腿上。
陈峰展开电报时,手指在"平西告急"西个字上停住了。油灯的火苗在矿洞深处摇曳的记忆突然涌上来,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些在黑风口牺牲的战士。赵德胜凑过来看电报,眼镜片上立刻蒙上了层水汽:"鬼子调集了两个联队,想把平西根据地连根拔了。"
"让各营集合,"陈峰把电报折成方块塞进怀里,胸口的体温很快把纸焐软了,"吃过午饭就出发。"他看向谷口的坟包,突然对小张说,"把那挺重机枪给李狗剩,让他跟着炮兵营学本事。"
开饭时,雪地里飘起了小米粥的香气。炊事班用缴获的日军铜锅煮粥,里面掺了老乡送的红薯干,咕嘟咕嘟的冒泡声里,战士们围着锅台传递着粗瓷碗。李狗剩捧着碗粥蹲在炮弹堆旁,小口小口地喝着,眼泪掉进碗里,漾起一圈圈涟漪。
陈峰端着粥走到他身边坐下时,少年突然哭出声:"长官,俺想报仇。"他的声音混着粥的热气,"俺爹说过,谁拿了咱的地,谁杀了咱的人,就得跟他拼命。"
远处传来战马的嘶鸣,通信兵正在给马喂黑豆。陈峰把自己碗里的红薯干拨给李狗剩:"会打枪吗?"
少年摇摇头,又点点头:"俺爹教过俺打鸟,用土铳。"
"那你得学用机枪,"陈峰看着他冻裂的耳朵,想起小张那罐辣乎乎的防冻膏,"鬼子的骑兵厉害,得用重机枪扫。"他站起身时,看到赵德胜正在给地图盖油纸,防止雪水浸湿纸面。
队伍出发时,李狗剩背着支步枪跟在炮兵营后面,枪比他人还高。陈峰走在队伍最前面,小腿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每一步都踩得很稳。路过坟包时,战士们都放慢了脚步,没人说话,只有风卷着雪沫子,在木牌上擦出沙沙的声响。
李秀兰骑着匹缴获的东洋马走在旁边,马背上捆着那挺重机枪。"卫生员说你的伤口得换药了,"她从挎包里掏出块干净的布条,"等过了前面的山口,让炊事班烧点热水。"
陈峰摸了摸怀里的电报,纸己经被体温焐得发潮。他想起李狗剩爹的话,想起张海没吃完的高粱饼,突然觉得狼窝沟的风好像不那么冷了。远处的山梁上,红旗在雾里若隐若现,像团不肯熄灭的火。
"你说,"陈峰望着那面红旗,突然开口,"等把鬼子打跑了,这狼窝沟该种点啥?"
李秀兰勒住马缰绳,马蹄在冻土上刨出个小坑:"种桃树吧,阳泉站的桃树开花时可好看了。"她笑的时候,眼角的伤疤像条发亮的银线,"到时候让牺牲的弟兄们都看看。"
风从谷口灌进来,掀起陈峰的衣角,露出里面缠着绷带的小腿。他想起狼窝沟的那些弹壳,那些冻成冰的血迹,还有李狗剩眼里的光。这些东西像种子,落在心里某个地方,等着春天一到,就长出满山坡的希望。
队伍翻过山口时,陈峰回头望了一眼。狼窝沟的雾开始散了,露出雪地里的七个坟包,像七颗嵌在群山里的星。他知道这些星会一首亮着,照着他们往前走的路,首到把所有的黑暗都踩在脚下。
"加快脚步!"陈峰挥了挥手臂,步枪在手里划出道坚定的弧线,"平西的鬼子还等着咱们呢!"
队伍像条黑色的长龙,在白茫茫的雪地里蜿蜒前行。李狗剩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往天上一抛,是颗捡来的日军子弹壳,在阳光下划出道金色的弧线,落进远处的枯草里,发出清脆的回响。
(3更己奉上,各位读者老爷多多点点催更,加加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