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尼黑,施端纳克勃劳啤酒馆。
1923年11月8日晚上,空气里弥漫着劣质啤酒的酸味、烟草的浓雾,以及一种属于上流社会的、略带矜持的喧闹。
巴伐利亚的军政要员、社会名流济济一堂,州长冯·卡尔正在台上发表着关于“秩序”和“爱国”的陈词滥调。
突然!
“砰!”厚重的橡木大门被粗暴地撞开,木屑飞溅!刺骨的寒风裹挟着硝烟味猛地灌入温暖浑浊的大厅。
“都不许动!”一声炸雷般的吼叫压过了所有声音。
戈林——这个前空军王牌,如今是冲锋队队长——他那张因兴奋和酒精而涨红的脸率先出现在门口。
他穿着不合身的褐色制服,腰上夸张地挂着武装带,手里挥舞着一支鲁格手枪。
在他身后,二十多名同样穿着褐色制服、手持步枪或手枪的纳粹冲锋队员,如同决堤的褐色洪流,凶猛地涌入大厅!
尖叫声、椅子翻倒声、杯盘碎裂声瞬间炸开!名流淑女们花容失色,军官们本能地摸向腰间却空空如也——参加这种宴会,谁会带武器?
混乱中,一个瘦削的身影敏捷地跳上一张摇晃的椅子。
是阿道夫。他那张因激动而扭曲的脸在吊灯下显得格外苍白,眼睛里燃烧着近乎疯狂的光芒。他右手高举着一支手枪,枪口还残留着刚刚朝天棚射击的淡淡青烟。
“安静!”他嘶吼着,声音因用力而破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全国革命——己经开始了!”他跳下椅子,像一头锁定猎物的豹子,大步走向讲台,粗暴地将目瞪口呆的卡尔州长推到一边。
“这个大厅,己经被六百名装备重武器的同志占领!任何人都不许离开!”
他挥舞着手枪,目光扫过一张张惊恐或愤怒的脸,继续编织着惊天谎言,
“巴伐利亚政府!柏林的那个十一月罪人政府!统统被推翻了!新的临时全国政府己经成立!陆军营房和警察局现在插着我们的旗帜!军队和警察正沿着街道,向市中心胜利进军!”
大厅里一片死寂,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心脏狂跳的声音。
许多人脸上写满了怀疑和愤怒:六百人?重武器?军队倒戈?
这太荒谬了!可门口那黑洞洞的枪口,戈林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凶悍,以及阿道夫眼中那股不顾一切的疯狂,又让这荒谬带上了致命的真实感。没人敢赌他说的全是假的。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阿道夫的目光像毒蛇一样锁定了讲台旁脸色煞白的巴伐利亚州长卡尔、邦国防军司令奥托·冯·洛索夫和邦警察局长汉斯·冯·赛塞尔。他用手枪粗暴地示意:“你们三个!过来!”
在冲锋队员明晃晃的刺刀逼迫下,卡尔、洛索夫和赛塞尔被推搡着,走进了讲台后面一间用来堆放杂物的昏暗小房间。
门被重重关上,隔绝了外面大厅的混乱。房间里只剩下他们西人,以及窗外隐约可见的、持枪警戒的冲锋队员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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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忧宫。巨大的水晶吊灯将书房映照得金碧辉煌,壁炉里的火焰熊熊燃烧,驱散了深秋的寒意。
威廉二世斜倚在华贵的丝绒躺椅上,手里端着一杯白兰地,漫不经心地瞥着天幕上正在上演的“闹剧”。
“哈!”一声短促而充满轻蔑的嗤笑从皇帝口中迸出。
他晃了晃杯中琥珀色的液体,嘴角勾起毫不掩饰的嘲讽弧度,“看看,看看我们伟大的‘革命家’!一个奥地利来的下士,带着几十个穿得像马戏团小丑的街头混混,在啤酒馆里对着天花板放枪,然后宣布他推翻了”
他转头看向侍立一旁的侍从武官,仿佛在寻求认同,“这简首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拙劣、最可笑的滑稽戏!比维也纳轻歌剧还要荒诞!”
他抿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一丝暖意,却暖不了他眼中的冰冷。
“就凭他?也想染指德意志的权柄?下士…哈!连给我擦军靴都不配!”
威廉二世的声音里充满了根深蒂固的等级优越感,以及对那个“落榜生”极端的鄙夷。
在他眼中,这根本不是什么革命,而是一个疯子领着另一群疯子演出的、侮辱所有人智商的低劣闹剧。
与此同时,在慕尼黑宁芬堡宫另一间更私密的书房里,巴伐利亚王储卢伯莱希特正紧盯着天幕,脸色却比他的父亲、老国王路德维希三世更加复杂难明。
天幕上,那个挥舞着手枪、唾沫横飞的阿道夫正对着被胁迫的卡尔等人嘶吼:“…我将立刻驱车去晋见巴伐利亚王太子卢伯莱希特陛下,并告诉他:‘德国人民己经起来了,要拥立他为我们的新国王,以弥补陛下先父所受的不公平待遇!’”
“拥戴我…重登王位?”卢伯莱希特喃喃自语,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了一下。权力,那诱人的字眼瞬间攫住了他。但下一秒,一股冰冷的寒意猛地浇下。天幕上那个疯子提到了“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