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榜生将最后一口黑面包咽了进脖子里,然后猛地站起来,挥舞着干瘦的拳头,对着天幕嘶吼,声音在空巷里回荡,
“我们德意志!拥有最伟大的军队!最优秀的民族!怎么可能失败?!法国佬!他们连我们的边境线都没摸到!我们最困难的时候,能有凡尔登、索姆河后的法国人困难?绝不可能!”他激动得唾沫飞溅,脖子上青筋暴起。
“一定是背叛!无耻的背叛!”
他咬牙切齿,眼中燃烧着疯狂的怒火,
“社会民主党!那些披着羊皮的狼!还有…那些寄生在德意志肌体上的鱿态人!是他们!在背后捅了帝国最致命的一刀!是他们出卖了我们!把我们英勇的士兵用血换来的胜利,变成了屈辱的投降书!”他仿佛己经看到了那些“卖国贼”的嘴脸,恨不能生啖其肉。
“如果有一天!如果有一天我…”
落榜生的声音因极度的渴望而颤抖,他幻想着自己站在权力的巅峰,
“…一定要彻底!彻底地清洗!把这些蛀虫!这些叛徒!从德意志的土地上连根拔起!一个不留!用火焰净化一切!”他嘶吼着,像个疯狂的先知。
然而,一阵面包的香气飘来,打断了他的狂想。
巷子口,一家面包店亮着温暖的灯光。落榜生贪婪地吸了吸鼻子,肚子咕噜噜叫得更响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那家店——店主是个鱿态人。一股本能的、混杂着嫉妒和仇恨的怒火刚要升起,他的目光却被面包店橱窗上贴着的一张大幅照片牢牢吸住了。
照片上的人,穿着笔挺的德军将官制服,眼神锐利,气度威严——正是奥托·利曼·冯·赞德尔斯,那个天幕上在加里波利把英国人揍得鼻青脸肿的传奇将军!一个…鱿态人!
落榜生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
他死死盯着赞德尔斯的照片,眼神复杂极了。
愤怒、困惑、还有一丝…奇怪的敬畏?
在这个落榜生混乱而狂热的认知里,赞德尔斯,这位为德意志帝国立下赫赫战功的将军,己经超越了血统的界限。他成了一个符号——一个比纯种普鲁士人更像“真正德意志人”的符号!一个无可置疑的英雄!
“赞德尔斯将军…他…他不一样…”落榜生喃喃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
那股针对面包店、针对所有鱿态人的戾气,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下去。
他找不到一个具体的、能让他此刻发泄怒火的目标。赞德尔斯的光环,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暂时禁锢了他那喷薄欲出的仇恨。他只能痛苦地蜷缩回阴影里,忍受着饥饿和无处发泄的愤懑,徒劳地对着冰冷的天幕挥舞拳头。
天幕画面流转,电子音继续冰冷地陈述:
【1925年总统选举:时间仓促。】
【落榜生因啤酒馆暴动失败入狱后,主要力量处于混乱分散状态。未参与此次选举。】
【反对力量:受一战战败、鲁尔危机重创,反对社会民主党的各派(极右、民族主义等)无力推举统一候选人…】
【选举结果:前帝国陆军元帅,一战末期德军最高指挥官保罗·冯·兴登堡…以巨大优势当选德国总统。】
画面定格在兴登堡那张布满皱纹、如同花岗岩雕刻般的严峻面容上。
他身着便装,但挺首的腰板和鹰隼般的眼神,依旧散发着旧帝国军人的威严。他微微抬着头,目光似乎穿透了天幕,投向1914年6月26日那些仰望他的人。
无忧宫里,威廉二世看着这位曾效忠自己的老帅,心情复杂。
冬宫里的尼古拉二世,爱丽舍宫里的法国人,慕尼黑夜巷里的落榜生…所有人都看着这张代表着旧秩序最后荣光与新共和国最高权力的面孔。
兴登堡的脸上,看不到多少当选总统的喜悦。那深邃的眼眸深处,只有一片沉重的、如同莱茵河冬日浓雾般的不甘。
为帝国的崩塌?为被迫接受的共和国?为肩上这副他并不想要、却又不得不扛起的重担?
无人知晓。天幕的光芒映照着他,如同为他加冕了一顶冰冷而沉重的冠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