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瑾回到自己住的偏殿时,天已经擦黑了。廊下的宫灯被风吹得摇晃,将她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刚推开房门,就见桌上放着一个锦盒,盒子里是半块染成雨过天青色的绸缎,边角处绣着一朵小小的菊花。
她认得这料子——正是孟氏染坊特有的天青色。
是谁放在这里的?刘姑姑?还是……
窗外忽然传来几声夜枭的啼叫,承瑾猛地回头,只见窗纸上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她屏住呼吸,悄悄在绣绷旁的篮子内摸出剪刀,就在这时,那人影却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第二日一早,承瑾梳洗完,刚拿起绣绷绣着百花争艳,刘姑姑就来了。
“太上皇后让姜绣娘去偏殿一趟。”刘姑姑的声音依旧不高不低,“说有新的花样要你绣。”
承瑾跟着刘姑姑穿过回廊时,见几个小太监正在搬东西,仔细一看,竟是些染布用的缸瓮。“这是……”她忍不住问道。
刘姑姑瞥了一眼那些缸瓮,淡淡道:“皇上说龙德宫的染坊闲置着可惜,让搬些新的过来,给娘娘染些秋衣的料子。”
承瑾的心沉了下去。赵桓这是要将孟氏的染坊案引到龙德宫来?
到了偏殿,只见太上皇后正对着一匹天青色的绸缎出神。“这料子,你认得吗?”她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承瑾猜问:“是孟娘娘染坊的雨过天青?”
“是啊。”太上皇后叹了口气,“当年老身刚入宫时,也有这么一匹料子,是孟氏送的。”她忽然抬头看向承瑾,“你说,要是用这料子绣只凤凰,会不会好看?”
承瑾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太上皇后这是要借凤凰图,暗示孟氏曾经的地位。
“奴婢愚钝,”她斟酌着道,“凤凰需配祥云,不如奴婢先绣些云纹试试?”
太上皇后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承瑾拿起针线时,发现丝线里混了一根极细的银线,样式和她绣屏风时用的七丝银线一模一样。
她心头一动,悄悄将那根银线藏在袖口,抬眼时,正撞见刘姑姑看过来的目光,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一碰,又同时移开。
绣到午时,承瑾借口去净手,来到昨日放锦盒的偏殿。推开门,只见桌上的锦盒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纸条,上面用朱砂写着三个字:“瑶华宫”。
瑶华宫是孟氏当年居住的道观,这纸条究竟是谁放的?
正犹豫间,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喧哗声,承瑾连忙将纸条藏在发髻里,走出去一看,只见几个禁军正押着一个小太监过来,那小太监怀里还抱着一匹天青色的绸缎。
“启禀太上皇后——”为首的禁军统领跪下道,“在这小太监房里搜出了通敌的密信,还有染坊的这匹新染的料子!”
太上皇后端着茶盏的手猛地一抖,茶水溅在明黄色的裙裾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审了吗?”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回娘娘,这小太监招了,说是受了瑶华宫的老道指使,要在龙德宫的染坊里下毒。”
承瑾的心猛地一沉。果然是冲着瑶华宫来的。
就在这时,赵桓来了。
“母后,儿臣听说出了事?”显然赵桓是带着目的来的。
良久,太上皇后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你还记得孟氏是当年教你写的第一个字吗?”
赵桓一愣,随即道:“儿臣……不记得了。”
“是‘仁’字。”太上皇后看着他,目光里带着一丝悲凉,“她说做皇帝,最重要的是仁心。”
赵桓的脸色微微一变,没再说话。
当天晚上,承瑾斗胆趁着月色,悄悄溜出了龙德宫。
承瑾按照纸条上的指引,来到安定坊金水门外的瑶华宫。
夜里的瑶华宫安静得让人害怕。承瑾畏惧之时,只见一个老道正坐在石阶上打坐。
“你来了。”老道睁开眼,手里拿着半块天青色的绸缎,“这是冲真让交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