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回廊上,崔太夫人看着院里嬉笑着说话的几个年轻人,忽然对马渊道:“昭儿她们姐妹几个,这几年跟着我在贞定田庄住了许久,汴京城里的新鲜玩意儿怕是都忘了。你年轻,熟悉路况,便带她们出去逛逛,想买什么就买些,别拘束。”
马渊正有此意,忙拱手应下:“太夫人放心,晚辈定会照看好几位姑娘。”
不多时,窦明、窦昭并苗安素、赵璋如都换了身利落的便服,窦明穿了件水红色的襦裙,更显得娇俏;窦昭依旧是素雅的月白衫子,却比在家时多了几分轻松。马渊也让亲兵换了常服,远远跟着,一行人出了窦府,往汴京热闹处去。
起初还有些拘谨,走过两条街,看了杂耍艺人翻筋斗,又在糖画摊子前逗了会儿,气氛渐渐松快起来。方才退婚的事像层薄冰,被街市的烟火气一烘,倒悄悄化了。窦明会拉着窦昭点评首饰铺里的珠钗,窦昭也会笑着提醒马渊哪家的胭脂最合闺阁女儿心意,连苗安素和赵璋如都放开了些,叽叽喳喳说笑着。
逛到一家云锦铺子时,窦明试戴了支嵌珠的金步摇,转头问马渊:“好看吗?”马渊看着她鬓边晃动的珠光,认真点头:“好看,配你的衣裳正好。”惹得窦明脸颊又红了,却忍不住偷偷抿嘴笑。窦昭在一旁挑着料子,闻言也回头看了眼,眼底带着温和的笑意。
转了约莫一个时辰,日头渐渐斜了些,窦明揉着脚踝道:“走得有些乏了,咱们找个地方歇歇吧?”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不远处的街角立着家茶馆,黑漆牌匾上“西福斋”三个金字闪闪发亮,门口挂着蓝布幌子,风一吹晃悠悠的,看着倒清净。
“这家我知道!”窦明眼睛一亮,拉着窦昭的袖子,“前儿听丫鬟说,这家东家是从洛阳来的,里面有些洛阳的特色茶点,味道很是不错!”
马渊笑道:“既然明儿说好,那就去这儿歇歇脚,喝杯茶。”
说着便带头往西福斋走去,窦明蹦蹦跳跳地跟在旁边,窦昭与苗安素、赵璋如相携着跟上,几人的身影映在青石板路上,被夕阳拉得长长的,倒比来时更显亲近了。
掀开门帘,一股淡淡的茶香混着糕点甜气扑面而来。西福斋里布置得雅致,靠窗摆着几张梨花木桌,墙上挂着几幅水墨小品。一个穿湖蓝色褙子的妇人正算账,抬头见是马渊,眼睛一亮,连忙起身笑道:“我说今儿一早喜鹊就在檐下喳喳叫,原来是广安伯大驾光临,真是稀客!”
马渊见是她,也有些意外:“西福斋原来是俪娘子开的,倒是巧了。”他转头向窦明等人解释,“几个月前俪娘子刚到汴京,马车坏在城门洞里,正好被我撞见,便借了辆马车给她们应急。后来在一次宴上又遇上,也算有几分交情。”
窦明恍然大悟,对着俪娘子笑了笑,眼里少了几分生分。窦昭也颔首致意,打量着店内的陈设——桌椅擦得锃亮,柜台上的茶罐摆得齐整,看得出主人是个精细人。
“快请坐快请坐!”俪娘子热情地招呼众人到靠窗的位置坐下,又扬声喊,“寿华,来见过几位贵客!”
里间应声走出个二十出头的姑娘,梳着现在汴京流行的发型,穿件粉白襦裙,美貌异常,见了马渊等人便福身行礼:“寿华见过伯爷,见过各位姑娘。”
“这是我大女儿。”俪娘子笑着介绍,不多时,寿华便端来几碟茶点——杏仁酪滑嫩如凝脂,梅花酥层层起酥,咬一口能掉渣,还有盘水晶糕,透着淡淡的薄荷香,看着就清爽。
马渊端起茶盏抿了口,忽然想起一事:“我记得俪娘子前些日子拿到了赵氏商行的授权,怎么反倒开起了茶铺?”
俪娘子笑道:“赵氏商行的店面在西大街,由我三女儿康宁盯着呢,那丫头性子活泛,比我会跟人打交道。我这把年纪,还是守着个小茶铺自在,也能顺便打发打发时间。”
众人歇了约莫半个时辰,窦明揉着腿说:“歇得差不多了,咱们该回去了。”
起身告辞时,俪娘子死活不肯收钱,拉着马渊的袖子笑道:“伯爷当初在城门洞帮了我们大忙,这份情还没还呢,几碟茶点算什么?说什么也不能要您的钱!”
马渊却坚持把银子放在桌上:“关照是私情,买卖是公道,哪能混为一谈?您要是不收,下次我可不敢再来了。”
俪娘子拗不过他,只好取了个成本价收下,又让寿华装了两盒刚出炉的桃酥,硬塞到窦明手里:“姑娘们拿着路上吃,尝尝鲜。”
出了西福斋,暮色己漫上街角的屋檐,灯笼次第亮了起来,映得青石板路泛着暖光。马渊看窦明和苗安素都有些蔫蔫的,便知是逛累了,吩咐亲兵牵来马车:“我送你们回府。”
到了窦府门前,王夫人早己派了下人等候。窦明下车时还不忘跟马渊挥手:“路上小心。”马渊笑着应了,看着她们进了府门,才调转马头,带着亲兵往自家府邸去。
晚风拂过,藏青锦袍的下摆轻轻晃动,他想起今日窦昭的托付,有些头痛,暂时还摸不着关键的点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