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城2014年
我叫岑寂,名字是我那个当语文老师的爹给起的。他说“岑寂”二字,透着一股子遗世独立的清冷,有格调。
可他没料到,这名字跟了我三十年,我也就真的活成了一座孤岛。没对象,没啥正经工作,就靠着一台半新不旧的单反相机,在钢筋水泥的城市里,拍一些没人要看的照片。
我不拍人,不拍景,就爱拍那些被人遗忘的角落。
生了锈的消防栓、剥落的墙皮、缠着电线的枯树我管这叫“城市的伤疤”。靠着把这些照片卖给一些小众杂志和设计公司,勉强糊口。
我最得意的系列,叫《井盖》。
你可能觉得好笑,一个井盖有什么好拍的?但在我眼里,那一个个黑黢黢的铁疙瘩,就是城市的另一张脸。
它们上面的花纹,有的像菊花,有的像蛛网,有的干脆就是几个毫无意义的几何图形。刻着“污水”、“雨水”、“电信”、“燃气”的字样,像是这座城市最沉默的器官。
我拍了上千张井盖的照片,分门别类,甚至还建了一个数据库,用一个自己编写的小程序,来比对它们花纹的细微差别。
朋友都说我魔怔了。
我也觉得我可能有点毛病,首到那天,我拍了西城区老槐树胡同里的那个井盖。
那是一个很老的铸铁井盖,上面的花纹己经被岁月磨平了大半,是一种很罕见的螺旋放射状图案。我蹲在地上,变换了好几个角度,才拍下一张满意的照片。
回家后,我把照片导入电脑,准备归档。
就在我放大照片,准备给小程序录入花纹数据的时候,我的手僵住了。
照片上的花纹,和我记忆中的,不一样。
我清楚地记得,那个螺旋图案,是逆时针旋转的。可照片上,它清清楚楚地显示着,是顺时针。
我当时的第一反应,是自己记错了。人嘛,记忆总会出偏差。
可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像一根小刺,扎进了我的心里。
第二天,我又鬼使神差地跑了一趟老槐树胡同。
井盖还在原地,上面的螺旋花纹,确实是逆时针的。
我愣在原地,后背的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
是我的相机出了问题?还是那张照片,记录下了某种我眼睛看不到的东西?
从那天起,我疯了一样,开始重新拍摄我数据库里所有的井盖。
我买了一台新的、更高像素的相机,每天天不亮就出门,天黑透了才回来。我不再满足于只拍一张,而是从不同时间、不同角度,对同一个井盖进行多次拍摄。
半个月下来,我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窝深陷,胡子拉碴,活像个流浪汉。
但我的发现,也让我从心底里感到一阵阵发冷。
有将近百分之三十的井盖,都出现了类似的情况。
照片里的花纹,会和我现场看到的,有极其细微的差别。有时候是一个小点的位移,有时候是一根线条角度的偏转。
这些变化毫无规律可循,就像是这些井盖在极其缓慢地“活动”。
我把这个发现告诉了我唯一的朋友,一个叫裴乾的程序员。
他听完我的叙述,盯着我看了半天,然后小心翼翼地问我:“岑寂,你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要不,我给你介绍个心理医生?”
我说:“你看我的照片!”
我把两张在同一地点、不同时间拍摄的井盖照片放在他面前。用软件将两张图重叠,然后快速切换。
裴乾盯着屏幕,脸上的表情从不屑,慢慢变成了困惑,最后化为一丝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