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罗殿内,死寂如渊。
秦广王蒋那声带着无法掩饰惊悸的“混沌之力”余音仿佛还在墨玉殿柱间回荡,震得殿顶垂落的幽冥鬼雾都凝滞了一瞬。殿内那无处不在、足以将寻常鬼仙压得魂体崩裂的恐怖威压,在触及毛三周身那层看似稀薄、缓缓流转的混沌灰气时,竟如同投入无底深渊的巨石,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便无声无息地湮灭、消融。
毛三摊开的掌心上方,那团混沌灰气如同一个微缩的、不断生灭的宇宙,青铜印的堂皇金芒与阎罗印的森然黑气在其中沉浮、旋转,被灰气完美地包容、统御。他左脸上的火云印记灼灼燃烧,赤霞流转,与掌心的混沌形成一种奇异的呼应,更添几分难以言喻的诡谲与强大。
他的目光,冰冷如忘川河底沉积了亿万载的寒冰,穿透殿内昏暗的光线,牢牢钉在王座之上那玄黑衮龙袍的身影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断轮回般的决绝与死寂,清晰地在这空旷得令人心悸的大殿中响起:
“魂魄,或湮灭。”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九幽最深处凿出的冰锥,狠狠钉在空间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最后通牒。掌心的混沌灰气似乎感应到主人的意志,旋转的速度骤然加快了一丝,边缘处散逸出的细微灰丝,无声无息地飘落。
“嗤”
灰丝触碰到脚下坚硬无比、历经亿万年阴气淬炼的墨玉地砖。
没有声响,没有烟尘。
那坚逾精钢、能承载阎君威压的墨玉地砖,如同烈日下的薄雪,又仿佛经历了亿万载岁月的朽木,瞬间失去了所有光泽与结构。在牛头马面僵立在殿外、几乎要魂飞魄散的惊骇目光注视下,地砖接触灰丝的地方,无声无息地化为一小撮细腻如尘的灰色粉末!粉末中央,一个拇指粗细、深不见底、边缘光滑如镜的孔洞赫然出现!孔洞深处,只有一片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黑暗!
方寸灰气,湮灭墨玉!这己非力量,而是规则的抹除!是存在的否定!
牛头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巴骨首冲天灵盖,巨大的身躯难以抑制地筛糠般颤抖起来,他死死盯着那小小的孔洞和那撮灰烬,仿佛看到了自身轮回的终点,看到了所有存在最终、最彻底的归宿——虚无!马面狭长的脸上毫无血色,深潭般的眼眸中只剩下纯粹的、冻结灵魂的恐惧,他握着断裂拘魂索残柄的手指,骨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
殿内,王座之上。
秦广王蒋冕冠下的面容,在幽冥鬼火跳跃的光影中显得明灭不定。他威严的目光死死盯着毛三掌心的混沌灰气,又扫过地上那个触目惊心的孔洞。袍袖中,那双掌控亿万生灵生死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蜷缩了一下。
沉默,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大殿。只有毛三掌心混沌灰气流转时发出的、极其微弱却又清晰无比的“嗡嗡”声,如同末日的丧钟,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敲响,每一秒都漫长得令人心慌。
他顿了顿,冕冠上的旒珠随着他细微的动作发出冰冷的碰撞的声音。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毛三身上,带着一丝深意。
“也罢”
这两个字从秦广王口中吐出,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份量,仿佛仅仅是提及,便让这阎罗殿内的空间都为之扭曲、凝固了一瞬!殿外翻滚的幽冥鬼雾骤然平息,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抚平。一种源自阴司最古老、最核心规则的敬畏感,如同无形的潮汐,瞬间席卷了殿内殿外每一个人。
“静思渊。”秦广王的声音打断了毛三翻腾的思绪,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她只身置于森罗殿群边缘的‘静思渊’,受万载玄冰镇魂,涤荡前尘。
他不再多言,端坐于王座之上的身影,猛地抬起了右手!
那只手,修长、宽厚,皮肤下隐隐流淌着暗金色的光泽,仿佛蕴含着执掌生死、运转轮回的无上伟力!五指张开,掌心遥遥对准了殿外的某个方向——森罗殿群的极边缘,那片被永恒的极寒与死寂笼罩的禁地!
“阴阳有序,引魂归位,魂体俱现!”
秦广王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带着敕令万魂的煌煌威严,轰然响彻!
随着他的话音,毛三的身体猛地一震!
并非外力攻击,而是一种源自他魂体最深处、仿佛与生俱来、早己成为他存在一部分的某种无形“纽带”,被一股无法抗拒的、至高无上的力量,猛地抽离!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从毛三喉咙里挤出!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灵魂被硬生生撕裂一部分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比之忘川河底亿万次毁灭重生的痛苦更加纯粹,更加深入本源!那是维系他与白芷之间、跨越生死界限的最后一丝、由阎君亲手种下的“阴阳引”!它曾是他感知白芷存在的唯一凭依,是他沉沦河底三年支撑他不灭的执念灯塔!
此刻,它被阎君亲手收回!
剧痛之中,毛三清晰地“看”到,一点极其微弱、却无比纯粹的暗金色光芒,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从他心口的位置缓缓飘出,瞬间跨越了空间的阻隔,没入了秦广王张开的掌心之中,消失不见。
就在“阴阳引”离体的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