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二十六年四月初。
呼啸的塑风里,裹着裘皮的商人脚步匆匆。
刚刚与从徐阶府邸折返的阎赴擦肩而过,阎赴抬手,在掌心呵了一口气,冒出丝丝缕缕的白烟。
几日光景,阎赴自回来后,一直在等待消息。
一甲三人都入翰林院得了清贵职位,二甲三甲则需要抵达翰林院学习,散馆考试中了,便得擢升庶吉士继续学习,不中,那就等着去地方为官。
王世贞,张居正都正式入了翰林院,穿着新服远去的模样,甚是神气。
阎赴也换上新衣衫。
深蓝罗衣,深青缘边,圆领大袖广而不杀。
头上戴的进士巾,左右展脚还特别垂有皂纱飘带。
这是传胪大典之日,国子监下发的进士巾袍,依旧是襕衫的样式,与公服相当,带青鞓,黑角带版,垂有挞尾。
转动魁梧身躯时,分明能瞧见衣衫短了一截。
和张居正,王世贞等人不同,他低头看着那短出的一截衣摆,沉默着。
如今这里已经没有新科进士汇聚,都在走亲访友,或前往学习。
昔日热闹之地突兀变得冷清下来。
只有炉子上温的油饼见证变迁。
阎赴鼻端传来一股馊味,油饼上是发酵之后的酸气。
打开包裹的时候,母亲烙的饼都馊的差不多了。
他咬了一块,于冷冷清清中咀嚼,打开刚刚从家乡传来的信笺。
字迹工整而熟悉,死板严肃,起笔必讲如蚕爬沙,是私塾先生赵青河手书。
「阎赴吾弟,母亲在家一切安好,为兄必好生供养,不致母亲劳累,吾弟安心赴考」
眼前似乎出现兄长阎大苍老的模样,与嫂子并肩站在一处,正笑吟吟盯着他。
如往常一般,一字一句,慢慢叮嘱。
“弟孤身在外,则当多加照顾自身,万物诉寒,添衣保暖,勿令为兄挂念。”
“母亲忧心,命为兄托赵先生撰写家书,言辞浅薄粗陋勿怪”
读着读着,阎赴手上的油饼似都没那样酸了。
兄长啊。
他想到决议供养自己读书那年,兄长才七岁,他说,他是长兄。
自那日起,便挽起裤脚下了田,将读书的机会让给自己。
常年风吹日晒,只看着便比自己苍老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