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沈知微第一次进入皇宫。
透过轿帘的缝隙,她看到高耸的朱红宫墙,金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着刺目的光芒。一队队身着铠甲的禁军面无表情地巡逻而过,肃杀之气扑面而来。宫道两旁,宫女太监们低眉顺眼,步履匆匆,不敢有丝毫懈怠。
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浸透着权力的威严与人命的卑微。
软轿在延福宫前落下。
沈知微走出轿子,抬头看了一眼那块鎏金的牌匾。延福宫三个字,写得龙飞凤舞,气派非凡,却掩不住宫殿本身那股子陈旧与萧索的气息。
黄冕在前面引路,态度比昨日恭敬了不少,却依旧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
“沈小姐,娘娘已在殿内等候多时了。请吧。”
沈知微微微颔首,提着食盒,在小翠的陪伴下,一步一步,踏上了延福宫的台阶。她的步伐不疾不徐,每一步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一般,精准而沉稳。
她知道,从踏入这座宫殿的这一刻起,一场无声的较量,便已正式开始。
殿内,幽暗而阴冷。
韦贤妃没有坐在主位上,而是依旧靠在那张软榻上,仿佛一尊没有生气的玉雕。她故意没有让人点亮殿内所有的灯烛,试图用这种阴沉压抑的环境,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民女一个下马威。
沈知微走进来的那一刻,便感受到了这股扑面而来的压力。
她却没有丝毫动容,平静地环视了一周,目光最后落在了软榻上的那个女人身上。
那是一个曾经美艳绝伦的女人,即便此刻形容枯槁,依然能从那精致的骨相中窥见当年的风华。只是那份美丽,如今被一层浓重的灰败与怨气所覆盖。
“民女沈知微,拜见贤妃娘娘。”她盈盈一拜,姿态标准,无可挑剔。
韦贤妃没有立刻叫她起身,而是用一双审视的眼睛,一寸一寸地打量着她。
这个女孩,比她想象中还要年轻,也还要……镇定。
面对着一宫之主,面对着这刻意营造的压抑氛围,她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的紧张与惶恐,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平静,仿佛她不是来应召的医者,而是来赴一场平等的茶会。
“你就是沈知微?”韦贤妃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久居冷宫的沙哑,“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沈知微依言抬头,清澈的眼眸毫不避讳地对上韦贤妃探究的目光。
“好一张干净的脸。”韦贤妃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都说你的【玉肌膏】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奇效,能让安城郡君十多年的旧疤都消失无踪。可知不知道,在本宫面前夸大其词,是欺君之罪?”
这是试探,也是威胁。
沈知微却笑了,如同冰雪初融,清丽动人“娘娘说笑了。世间万物,皆有其理。玉肌膏不过是些草木精华,遵循药理,活血化瘀,去腐生新罢了,当不得‘奇效’二字。至于欺君之罪,民女更是担待不起,民女昨日便已言明,自己于诊脉一道,实在愚钝。”
她轻描淡写地将对方的施压化解于无形,又不动声色地将皮球踢了回去。
是我自己说不懂诊脉的,是您非要请我来的。
韦贤妃的瞳孔微微一缩。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
她沉默了片刻,决定不再兜圈子,直入主题“本宫的脸,你可能治?”
“不知。”沈知微的回答再次出乎她的意料。
“不知?”
“是。”沈知微将手中的紫檀木食盒轻轻放在一旁的案几上,“中医看诊,有望、闻、问、切四法。民女如今只行了‘望’,只见娘娘面有疾色,却不知其根源。病根不明,何谈能治与不能治?”
她顿了顿,打开食盒,从中端出一碗尚冒着热气的乳白色汤羹。
一股清雅的药香混合着甘甜的杏仁味,瞬间在阴冷的殿内弥漫开来。
“民女今日前来‘拜见’,备了些薄礼。这是一碗‘七白安神汤’,以七味白色药材,配以蜜炼杏仁,文火慢炖一个时辰而成。有静心安神、润肺补气之效。娘娘久居宫中,想必心绪不宁,不若先尝一尝,定定心神,我们再谈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