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他的手指还是按了下去。
电话接通的“嘟嘟”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钟小艾的心也跟着那声音一下下地揪紧。
她知道,父亲在给谁打电话。
能让父亲在这种时刻求助的人,不多。
而在汉东那摊烂泥里,能有足够分量和赵援朝那头疯牛掰一掰手腕的,恐怕也只剩下那一个已经退下来的人了。
汉东省前任省委书记,赵立春。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听筒里传来一个略显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带着久居上位的悠然“喂?哪位啊?”
“立春书记,是我,钟正国。”
钟正国的声音听起来干涩而疲惫,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稳一些,但那份沉重还是无法掩饰。
钟正国还是习惯称呼赵立春为书记,不过这个书记,仅仅只是汉东省书记,现在赵立春明升暗降,早就升迁了,只是没有了实权,此时只想安稳落地。
电话那头的赵立春有些意外,他轻笑了一声“哦?老钟啊?”
“立春书记,汉东出事了。”
钟正国没有绕圈子,他知道,在赵立春这样的老狐狸面前,任何铺垫都显得多余且可笑。
“汉东?”
赵立春的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汉东能出什么事?瑞金同志在那儿,我放心。”
“不是沙瑞金。”
“20军的赵援朝。他以军事演习的名义,带兵进了汉东,现在已经实质性军管了京州。”
电话那头,长达十几秒的沉默。
这沉默比任何激烈的言辞都更让人心惊。
钟正国甚至能想象到赵立春那张总是挂着和煦笑容的脸上,此刻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军管?”
赵立春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那份悠然自得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淬了毒的锐利,“他凭什么?谁给他的胆子?”
“上面的任命。”
“理由是,他手下的六名特勤人员在汉东失联,生死不明。”
“胡闹!”
“为了六个兵,他就要掀了汉东的天?这是哪个年代的军阀作风!沙瑞金呢?李达康呢?高育良呢?他们都是死人吗?就任由一个毛头小子在他们的地盘上胡来?”
“他们现在……恐怕自身难保了。”
“赵援朝已经把沙瑞金、高育良、何黎明,还有季昌明,全都‘请’到了省人民医院,让他们亲眼看着自己的手下被审问。立春书记,他这是要杀人诛心,要把汉东官场从根上刨烂啊!”
钟正国继续道“他刚刚给我打了电话,让我转告您……他说,游戏开始了,谁也别想中途退场。”
“混账!”
电话里传来一声杯子摔碎的巨响,紧接着是赵立春粗重的喘息声。
钟正国握着听筒,静静地等待着。
他知道,赵援朝那句话的分量,赵立春比谁都清楚。
汉东是赵立春经营多年的老巢,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如果赵援朝真的不管不顾彻查下去,第一个被撕开的,就是赵家那张遮天蔽日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