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忧其势大难制……他日篡权擅作威福。”
吕公着问道:“太皇太后不是已一心吃斋念佛了吗?”
“如今皇太后垂帘可谓是国泰民安,这时候轻举妄动不得人心。”
梁惟简道:“可皇太后却将大权尽付于章越,事事由他决断。”
“说到底当今天子与皇太后非亲母子,而太皇太后与天子才是亲祖孙啊!”
吕公着眉头一皱,梁惟简道:“当年章献明肃太后也是要瞒着仁宗皇帝非亲母子之事,方才敢大权独揽啊。”
吕公着抚须沉吟:“你说左相跋扈之嫌,可却是承天下之重,其深得天子和皇太后信重,又有破灵州,逼党项降伏之功,若行非常之举,恐引朝野动荡。”
梁惟简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有西府官员联名弹劾章越擅调禁军,之前兵谏之事,那些辅军也难逃干系,这一次送八千将士往瓦桥关驻守,却又不派一兵一卒救援,怕是有灭口之意。”
“若右相肯牵头,再联合御史台彻查,届时只需一狱吏……”
吕公着骤然变色:“此非君子所为!”
“吾等当以朝堂公议制之,岂可效此所为?”
梁惟简怫然道:“其实无需右相亲为。昔日吕后诛韩信,孝庄帝除尔朱荣,皆在宫禁之内,看似轻而易举。”
吕公着色变道:“你怎不说十常侍杀何进之事。”
“堂堂左相,岂是尔等想杀便杀的?只会祸乱朝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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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公着心道这梁惟简真是愚不可及,宫内诛杀外戚、勋贵或宦官尚有可能。
但若以此法诛杀士人重臣,必将彻底破坏朝廷纲纪与权力架构。
梁惟简居然想杀章越,整个朝堂都会混乱不堪的。
梁惟简道:“右相,我也只是言及,未必奉行。”
“但灵州已破,左相欲行‘考成’,一夜之间便罢黜了二十七名人浮于事的官员,其手段岂非同样酷烈?”
“他在排挤异党,他日必轮到右相你身上。”
“没错,你们都说左相安社稷,就算此说不假,但此药一下何尝不是虎狼之药呢?右相心念苍生,如何能看左相如此折腾下去,纵使大权独揽,也不是天下百姓之福啊!”
吕公着闻言沉默,梁惟简见说不动只好起了身。
“不送!”吕公着淡淡地言道。
……
汴京的街巷被一层薄雾笼罩,昏黄的灯笼在风中摇曳,梁惟简从吕公着府邸的侧门悄然溜出,身上的锦袍早已换作粗布宦服。
他快步穿过幽深的巷子,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声响,他从吕公着府上悄悄离去,出门后早有内侍接应。
天色昏暗,这一带虽有些闲人走动,但已被他手下支开或打发走了。
这一趟夜路,还是安全的。
巷口处,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静候多时。车辕上坐着一名低眉顺眼的小厮,见梁惟简靠近,立刻跳下车辕,无声地掀开车帘。梁惟简钻入车厢,帘子落下的瞬间,他紧绷的肩膀才略微松懈。
吕公着的态度,令他不敢将袖中暗藏的信物取出。
他有心效仿‘衣带诏讨贼’故事,替太皇太后暗中奔走,诛杀这位堪比曹孟德的当朝权相。可惜吕公着与众多朝臣的态度都不支持他所为,这令他不敢将信物密赠给对方。
远处更夫的梆子响起,梁惟简掀开车窗一角,瞥见巡逻的军卒举着火把逡巡而过。
他正要阖上帘子,却忽觉马车一顿。
“怎么回事?”他压低嗓音喝问,却无人应答。
车外陡然传来一声闷响,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钝响。梁惟简心头骤紧,却见一名醉汉瘫倒在马车上。
“晦气!”梁惟简啐了一口,正要呵斥车夫驱赶,那醉汉却突然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