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宜华站在原地维持着微躬身子的姿势,低头颔首以显恭敬。可在一瞬却觉得有目光盯着自己,悄悄抬头看去,只见太子微斜着眼眸,觑着眼闲淡地看着她,却又匆匆略过,不复回头。
穆宜华心头生出几丝古怪,她的目光随太子而去,又不经意瞥见孙合袖回头看她。太子妃此前小产,面色如今都有些苍白无力,可望着她时,还向她挤出一个笑容来。
穆宜华连忙掩下神色。
忽然,身后传来一股淡淡的清甜的梅香。
穆宜华几乎是在一瞬间便知道是谁来了,欣喜地转头,见着赵阔笑意融融的脸,正要喊“三哥”,余光看见身后走来的辛谯一家与一众官员,立马将话咽了回去,笑容也收敛起来。
她福了福身:“臣女见过三大王,郡主娘娘,辛大人。”
辛秉逸也上前几步与穆宜华互道万福。
衮国郡主鲜少出门,这次应邀穆宜华也很是惊讶。她一身黛蓝褙子牙白裙衫,挽着累云高髻,玉簪点缀,平静庄重,不怒自威。见了郡主,穆宜华才意识到辛秉逸与她母亲到底有多相似,高贵持重,一丝不苟,只是多了几分十七八岁少女该有的稚嫩与鲜活,但那也只是几分而已。
他们身后还跟着那几个本拒绝邀请的官员,一脸不情不愿,像是被人威胁了才来的,也不知道赵阔给他们灌了什么药。
穆宜华偷偷瞧了一眼赵阔,赵阔见她发现后面那几个像是被绑来的人,背对着所有人朝她挑了挑眉,颇有邀功的意味。
穆宜华强忍住嘴角的笑,伸手示意:“宴会将开,诸位里边儿请。”
第26章
太子落座主台,太子妃随侍一侧。
他举杯对着穆同知说道:“早就听闻穆宰执家中修建芳园泮池,要将四季花色尽入府中,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穆同知坐在正下首,起身举杯回应:“太子殿下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此景也只是小女小孩子心性所设,若有不妥之处,还请殿下赐教。”
“庭院碧苔红花遍,粉塘烟水澄如练。穆宰执就不要谦虚了。来,今日就让我们赏美景、饮美酒、品美食,横古今,忘俗世。”太子一饮而尽。
在座的大臣家眷们随酒。
宴席第一盏酒饮尽,宴会也正式开始。
戏班子开始登台,穆宜华安排了第一出是一场滑稽戏,名叫《眼药酸》说的是一个不懂眼医的酸儒秀才为赚钱,挎着画满眼睛的袋子上街行医,指着一无病之人追着人家说人家有眼病,后被他人倒打一棍,落荒而逃的故事。
戏曲用词简单,常有市井俚语间或蹦出,伶人们神态多变,举止夸张却又惟妙惟肖,逗得席间笑声连连。
后厨也紧锣密鼓地做着菜,丫鬟们一盘盘上。前菜是环饼、油饼、枣塔,配上乌梅番果与酥酪林檎;后头又上了咸豉爆肉、双下驼峰角子、白肉胡饼,炙金肠、假沙鱼、肚羹等佐酒菜;等主食吃得差不多了,后厨又做了五种甜水——蜜浮酥捺花、荔枝紫苏饮、石榴错认水、酥油泡螺、乳糖真雪,一一呈上,饭后解腻清口,最是合适。
菜肴美味,节目有趣,众人虽是仇人相见,心头那几分怨气也消了不少。
穆宜华本意便是如此,不管今儿个这屋里是不是真的和解,有没有人握手言和那都不重要。只要他们进来了,和和美美地吃完饭又出去了,那便是给了朝廷众人一个暗示——曾经的恩怨,可以揭过了。
台上的戏演了几出,伶人们下场休息。赵闵显然喝得有些醉,面色微红,右手支着脑袋假寐。
孙合袖拉着他的身子喊道:“殿下,殿下。”
穆宜华瞧见立即上前,吩咐丫鬟小厮们扶着太子到预备收拾出来的屋子里休息,孙合袖跟在后头,脚步有些虚浮,走急了还轻咳几声。
把太子安顿好后,穆宜华留了几个小厮侍候,领着孙合袖到了偏屋。
孙合袖坐在榻上,抚着胸口,微微蹙眉,细细地抽着气。
穆宜华的心一下子就被揪起来,她关切询问:“太子妃娘娘,您没事吧?”
孙合袖身侧的侍女连忙上前递过一个香包,她深深地吸了几口,胸中疼痛顿消,眉头这才舒展开来。
“老毛病了,穆娘子无需担忧。”孙合袖安抚似的拍了拍穆宜华的手,一片冰凉。
这可还没入秋啊。穆宜华心想。
“难为你办这场宴会了。”孙合袖说道,“且不说这家中只有你一人掌局,光是这些赴宴的人,都是够呛的。”
穆宜华无奈地笑了笑:“毕竟官家和娘娘的意思,臣女也只是为他们尽一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