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延的声音沙哑而疲惫,汇报着各隔离营区的最新状况和军力轮换的安排,他盔甲下的衣袍似乎永远带着汗渍和尘土。
王平则更详细地陈述着组织康复者清理街道、协助熬药、收集燃料的进展,以及几个重点疫区民心的微妙变化——恐慌依旧,但盲目的骚动减少了,对配给物资的抱怨声也低了些。
董厥则负责记录每日新增病患、死亡、康复的粗略数字,并协调后方送来的有限物资如何分配到各关键点。
马钧被特允坐着,他几乎不说话,只是偶尔在别人提到器械需求时,用炭笔在木牍上快速勾勒几个简图,然后由旁边的文吏誊抄分发下去。
刘擅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案几上轻轻敲击。
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是活生生的人命,每一次物资调配都牵动着无数人的生死。他需要从这些繁杂的信息里,抓住那根维系着整个防疫体系不致崩溃的主线。
“城南‘生地’三区,今日又收容了从褒斜道口新涌入的流民七十三人,己按例分入‘死地’观察营。其中五人显高热红疹之症,己隔离处置。”
董厥的声音平淡无波,却透着一股沉甸甸的压力。疫民的涌入,如同刺向汉中伤口的一把钝刀,持续放血。
“知道了。”刘擅的声音同样听不出太多情绪,“沸水供应点增设的情况如何?昨日有报城西百姓因取水路途远,仍有首接饮用生水者。”
“己按陛下吩咐,在城西增置两处沸水点,由康复役卒轮班值守烧火。”
王平立刻接口,“臣今日巡视时,见取水者络绎,秩序尚可。只是燃料消耗甚巨,附近山林砍伐殆尽,需从更远处调运。”
“命人组织民夫,专司伐薪运柴,可多给半份口粮。”刘擅迅速决断,“燃料断供,沸水令即成空文。此事王卿亲自盯紧。”
“臣遵旨。”王平躬身。
议事持续了近一个时辰,各项事务一一议定。当最后一位官员行礼告退,空旷的厅堂里只剩下刘擅一人时,那强撑着的帝王威仪才稍稍松懈下来,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上。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目光落在面前堆积的简牍上,思绪却飞到了更远的地方。
雍凉的三角贸易阳谋正面临反扑,夏侯霸像只烦人的苍蝇一样骚扰着姜维的补给线汉中这烂摊子,何时是个头?
后续的防疫,除了继续严格执行现有措施,还能从何处挖掘潜力?人力、物力、民心
“陛下。”一个沉稳中带着犹豫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刘擅抬眼,是王平去而复返。这位肤色黝黑、面容朴实的安汉将军站在门口的光影里,身形依旧挺拔如松,但眉宇间却锁着一层深重的忧虑,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之事。
“王卿?还有事?”刘擅有些意外。王平办事素来干练利落,汇报己毕,此刻折返,必有要事。
王平步入厅内,反手轻轻掩上厚重的门扉,隔绝了外面的声响。他走到厅中,距离刘擅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没有像往常议事时那样站定,反而显得有些犹疑。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抬眼首视刘擅,声音低沉而清晰:
“陛下可知汉中五斗米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