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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星彩之旅（第1页）

马蹄踏在通往汉中的官道上，扬起干燥呛人的尘土。

张星彩伏在马背上，青黑色的战马“乌云”似乎也感受到主人紧绷的心绪，西蹄翻飞，速度惊人。

她一身便于骑射的深青色劲装，外罩半旧的皮甲，腰间悬着环首刀，背负一张硬弓，最显眼的是马鞍旁斜挂的两柄长兵：一杆丈余长的精铁马槊，通体黝黑，槊锋在烈日下闪着寒光；另一杆稍短的步战槊，用熟牛皮套紧紧裹住锋刃。

星彩紧抿着唇，线条分明的下颌绷成一道锐利的弧线。

离成都时那股“不成功便成仁”的决绝，随着越来越靠近汉中，正被另一种更为庞大、更为沉重的东西所取代。

起初，只是零星出现的流民。他们三五成群，衣衫褴褛，拖家带口，眼神麻木地沿着道路边缘向南挪动，像被无形的鞭子驱赶的牲口。

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若有若无的、难以言喻的酸腐气味，混杂着尘土和绝望。

星彩勒马放缓了速度。她看到路边一个蜷缩在树下的老人，怀里抱着一个气息微弱的孩子。

老人浑浊的眼睛望着她，没有乞求，只有一片死寂的灰败。那眼神像针一样刺了她一下。

她下意识地想去摸水囊，却见老人麻木地摇了摇头，干裂的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孩子细弱的哭声如同蚊蚋。

她最终只是默默地从随身行囊里掰下几块硬得硌牙的胡饼，放在离老人不远的一块干净石头上，然后狠心一夹马腹，赤电嘶鸣一声，再次加速。

身后，那微弱的哭声和老人死寂的眼神，却如同烙印般留在了心里。

越往北，景象越是触目惊心。

官道两侧，曾经阡陌纵横的田野，如今大片荒芜。

杂草丛生，偶见焦黑的痕迹，是焚烧过的村落残骸。

更多的，是沿着道路、河沟蔓延开来的、简陋到令人心酸的窝棚区。几根歪斜的木棍撑起破旧的草席或麻布，便是一个家。

苍蝇嗡嗡地飞舞，空气中那股混合了排泄物、腐烂物和浓郁草药焚烧的恶臭越来越浓烈，几乎令人窒息。这就是所谓的“隔离区”？星彩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她看到一处窝棚前，一个妇人抱着一个毫无生气的婴儿，坐在地上无声地流泪，眼泪冲刷着脸上的污垢，留下两道清晰的痕迹。

旁边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仿佛灵魂己经抽离。

她看到几个戴着脏污不堪、明显是自己缝制的麻布口罩的汉子，用简易的担架抬着一个不断呻吟、身上带着诡异红疹的人，匆匆走向远处冒着黑烟的地方——那是焚尸场的方向。

浓烟如同一条黑色的巨蟒，扭曲着升上灰蒙蒙的天空。

她看到一处被粗糙木栅栏象征性围起来的区域，里面人头攒动，呻吟声、咳嗽声、小孩的啼哭声混杂一片。

栅栏多处倒塌，无人修补。几个同样疲惫不堪、戴着简易口罩的兵卒持矛在外围警戒，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他们的长矛，与其说是对准可能冲击的疫民，不如说是给自己壮胆的依靠。

一个衣衫破烂的男人试图翻越倒塌的栅栏冲出来，立刻被兵卒粗暴地用矛杆打了回去，男人跌倒在地，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官爷！行行好！给口水喝吧！我娘快不行了！”一个半大孩子扑到栅栏边，伸出脏污的手，朝着路过的星彩嘶喊，声音嘶哑干裂。

星彩握紧了缰绳，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黑云不安地喷着响鼻。

眼前这缓慢的、无声的、绝望的死亡侵蚀，这人间地狱般的景象，却带来一种更深沉、更粘稠的窒息感。

这不是两军交锋的痛快厮杀，这是被看不见的敌人一点点吞噬、腐烂的过程。

“克夫…”这个曾经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让她夜不能寐、让她不惜以身犯险也要洗刷的污名，此刻在眼前这幅末日图景前，显得那么苍白，那么可笑，那么微不足道。

一个女子的名声，如何能与这万千生灵的挣扎求生相提并论？她曾经以为的“污名”，不过是个人命运长河里的一颗小石子，而眼前，正是时代的沙子掉落下来的模样。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和愤怒在她胸中激荡，却又无处发泄。

她能做什么？策马冲进疫区？用她的马槊杀光那些传播瘟疫的…看不见的敌人？不，她的武艺在这里毫无用武之地。

她勒住马，停在一个小土坡上。从这里，能更清晰地看到那巨大的、混乱的隔离营区，看到那如同伤疤般蔓延的窝棚，看到远处升腾不息的焚尸黑烟。

风卷着灰烬和恶臭扑面而来。她摘下覆面的布巾（并非专业口罩，只是普通面巾），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污浊的空气呛得她一阵咳嗽。

“父亲…”她喃喃低语，眼前仿佛浮现出母亲所描述的，张飞那虬髯怒张、声如雷霆的雄壮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