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一生,勇冠三军,所向披靡,但他最令人传颂的,不是杀了多少敌人,而是在当阳长坂坡,面对曹操追兵,他单人独骑,据水断桥,为的是保护大哥(刘备)和跟随的百姓安全撤离!
那一刻,父亲的勇武不是为了个人的功勋,而是为了守护身后那些脆弱无助的生命!
“季汉之魂…”她想起自己出逃前一天,听闻陛下在成都朝堂上,掷地有声地宣告这个词。
如今,站在这片被瘟疫蹂躏的土地上,看着这些在生死线上挣扎的百姓,这个词才真正有了沉甸甸的分量。
护民!守护这些被乱世和瘟疫践踏如草芥的生灵!这才是季汉存在的意义,是父亲当年咆哮当阳桥的初衷,也是陛下不顾自身安危亲赴汉中的原因!
一股滚烫的热流冲上眼眶,又被她强行压下。
软弱无用!她张星彩,是张飞的女儿!她的身体里流淌着守护的血液!
洗刷污名?那只是小女儿家的执念。真正的勇武,真正的价值,在于此刻,在于此地!在于能为这绝望的深渊,点燃一丝微弱的火种!
她重新系好面巾,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沉静和坚定。
最初的冲动和悲愤沉淀下来,化为一种更为坚韧的力量。她不知道具体能做什么,但绝不能袖手旁观!
哪怕只是为隔离区外那个要水的孩子送一囊清水,哪怕只是帮着抬一次担架,哪怕只是用她的存在告诉那些绝望的眼睛:还有人没有放弃你们!
目标变得清晰而纯粹:进入汉中!找到能做的事情!尽己所能!
她不再策马狂奔,而是控着黑云,沿着官道边缘,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瘫坐在路边的、眼神空洞的流民。
她解下自己的水囊,看到有嘴唇干裂、奄奄一息的人,便默默递过去。她将行囊里剩余的硬饼,掰碎了分给几个饿得眼睛发绿的孩子。
她无法救所有人,但能做一点是一点。每一次微小的给予,都让她心中那份沉重的窒息感稍稍松动一分。
离南郑城关越来越近了。高大的城墙轮廓在尘土和疫气中若隐若现。
城门口戒备森严,兵卒戴着统一的麻布口罩,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试图靠近的人。
入城的队伍排得很长,大多是运送物资的车队和持有特殊文书的官吏。气氛压抑而紧张。
星彩知道,以自己的身份,亮明正身必然会被立刻“护送”回成都,甚至可能给在汉中的姐夫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和分心。她需要想办法混进去。
她将马槊和短槊用厚布仔细包裹好,埋在一处,做了记号。只留下环首刀和弓箭随身。
然后,她撕下身上相对干净的里衣下摆,学着那些兵卒的样子,蒙住口鼻,又在尘土里滚了几下,让衣服和脸上沾满污垢,再将头发弄得散乱,混入了排队等待入城检查的、一群运送草药的民夫队伍末尾。
她低着头,学着民夫的样子佝偻着背,尽量收敛起属于张星彩的那份英气。
心跳得有些快,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即将踏入风暴中心的决然。
城门口,一个戴着口罩的队率正粗声大气地吆喝着:“都排好队!把脸露出来!有咳嗽、发热、起疹子的,自己滚去那边草棚子待着!别想混进去祸害人!”
他指着旁边一个用破草席勉强搭起来的、散发着恶臭的棚子。
轮到星彩前面一个民夫了。那是个瘦弱的中年人,似乎有些紧张,被兵卒粗暴地扯开蒙脸的破布,仔细看了看脸色和脖子,又厉声问了几句。
民夫唯唯诺诺地回答着,声音发颤。
星彩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微微抬起一点头,目光快速扫过城门附近的布防和那些兵卒的状态。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城门内侧不远处,靠近城墙根的一个阴暗处,似乎发生了一点小小的骚动。
几个穿着深色布衣、打扮与普通流民或民夫明显不同、脸上也蒙着布巾的汉子,正围着一个身材娇小、同样蒙着脸的女子,似乎在拉扯推搡。
那女子动作异常敏捷,像一尾滑溜的鱼,几次从包围的缝隙中险险避开伸来的手。
她似乎想呼救,但声音被蒙脸的布巾和周围的嘈杂掩盖了。那几个汉子眼神凶狠,动作间带着训练有素的狠辣,绝非寻常地痞!
一股强烈的首觉瞬间攫住了星彩的心神——那不是争执,是劫持!是追杀!
来不及细想,也顾不上伪装了,张星彩猛地首起身,佝偻的姿态一扫而空,整个人如同一柄骤然出鞘的利剑!
她闪电般拨开前面还在接受检查的民夫,在那队率和周围兵卒惊愕的目光中,像一道离弦的青色箭矢,朝着那处疾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