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管家那虚伪的笑脸彻底消失在巷子口,云逍脸上的客套才像是面具一样碎裂,冷得掉渣。
大胤王朝,分九州。此地,雍凉州,自古便是边陲之地,龙蛇混杂。而长洛城,更是这片土地上一块存在了九百年的活化石,一个被官方法典刻意遗忘的禁区。
史书上,关于此地九百年前的记载,只有四个字——史料缺失。
一个地方能被历史彻底抹去,不是因为它不重要,恰恰相反,是因为它重要到了必须被所有人遗忘。
云逍心里跟明镜似的。
“师弟,他们是不是坏人?”钟琉璃把那张烫金请柬当成小扇子,扇出来的风都带着一股钱味儿。
“不知道。”云逍眯着眼,嘴角重新挂上了一丝玩味的弧度,“不过,一顿饭的工夫,总能品出点味道来。”
他的【通感】,可不仅仅能品尝能量气息。
谎言和恐惧,也是一道别有风味的“大餐”呢。
话音刚落,客栈的木楼梯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云逍!我们回来了!”
凌风人未到,声先至,嗓门大得像是怕人不知道他刚从销金窟里出来。
房门被推开,凌风、冷月、辩机三人鱼贯而入,一个个脸上神色各异,像是刚参加完一场精神分裂的团建。
夕阳的余晖从窗棂透入,给每个人都镀上了一层金边,也拉长了地上的影子,天,快黑了。
“怎么样?钱花得爽吗,凌管家?”云逍斜靠在椅子上,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凌风一听“凌管家”这三个字,脸当时就黑了半截,感觉自己的元婴都在隐隐作痛。他从怀里掏出一沓厚厚的银票,往桌子上一拍,豪气干云地说道:“你还好意思说!本公子长这么大,第一次知道钱原来是这么花的!城里最大的酒楼‘醉仙楼’,我包了一天!最大的赌场‘长乐坊’,我撒出去的赏钱都快堆成山了!”
“所以呢?”云逍不为所动,“打探出什么有用的情报了吗?还是说你只是去体验了一下当败家子的快感?”
“当然有!”凌风清了清嗓子,强行压下被吐槽的憋屈,摆出一副专业情报贩子的架势,“这长洛城,门道深得很。表面上是大胤的城,可实际上,这里就是个独立王国!”
他伸出三根手指:“三不管地带!朝廷不管,宗门不管,连镇魔司都只留了个空壳子。真正说了算的,是本地一个姓‘古’的大家族。”
“古族?”云逍挑了挑眉。
“对,古族。”凌风点了点头,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我花重金从几个老赌鬼嘴里套出来的。九百年前,太祖皇帝扫六合,定九州,打到这儿的时候,当时的古族族长非常识时务,直接开城投降。太宗皇帝一高兴,就封了他当世袭城主。现在的城主叫古苏,据说是第三代。”
“听起来像是个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励志故事。”云逍评价道。
“屁!”凌风啐了一口,“问题就出在这!我总感觉这个古族的历史有问题。我问了很多人,他们都说古族在长洛城根深蒂固,可具体是怎么发家的,没人说得清。就好像九百年前,他们‘duang’一下就冒了出来,成了这里的土皇帝。这之前的历史,完全是一片空白,像是被人硬生生挖掉了一块!”
云逍摸了摸下巴,没说话。历史的断层,往往掩盖着最肮脏的秘密。
他看向一旁始终沉默的冷月。
凌风见状,立刻像个邀功的哈巴狗,替冷月说道:“冷月姑娘的活儿也干完了!专业的就是专业的,城主府的库房、本地镇魔司的案牍室,简直如入无人之境!”
他说着,从冷月递过来的一个布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几卷泛黄的卷宗,摊在桌上。
“老大,你让我们查的几件旧案都在这了。‘妖狼袭村案’,三十年前,死了三百多口。‘长洛走蛟案’,六十年前,淹了半个城。还有一百年前的‘阴兵过境’,一夜之间,一个军镇的守军全变成了干尸。”
凌风一边说,一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些案子,卷宗上都写得语焉不详,最后全以‘妖邪作祟,无法追查’结案。虽然离奇,死了很多人,但……好像跟那只猴子没什么直接关系。”
说完,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替冷假惺惺地问道:“对了,云兄,我替冷月姑娘问问,你为啥不让我直接亮出刑部尚书公子的身份,或者你这钦差的牌子,直接找上本地镇魔司呢?那样不是更方便?”
冷月投来一个“你很多余”的冰冷眼神。
云逍嗤笑一声,看凌风的眼神像在看一个不谙世事的傻儿子。
“凌大公子,你是不是在京城当衙内当傻了?”
“你!”
“咱们镇魔卫总部,就在天子眼皮子底下,都能长出石轩、林远山那种级别的内鬼。你指望这个与世隔绝了九百年,连皇帝姓什么都快忘了的鬼地方,镇魔司的招牌能比茅房的厕纸更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