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爬上宫墙,驱散了演武场上最后一丝寒意。
空气里弥漫着晨露蒸腾的湿润气息,还有浓郁的墨香。
紫宸殿一处临水的静轩内,窗明几净。
赵黑虎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青色布袍,勉强洗去了演武场上的泥泞,可脸上、手上的青紫淤痕和过度用力导致的轻微肿胀却遮掩不住。
他端坐在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腰背挺得笔首,只是那姿势怎么看都透着一种强行支撑的僵硬。
他右手紧紧攥着一支紫毫笔,指节因为卯时练刀的透支和此刻的用力而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笔尖悬在一张雪白宣纸的上方,墨汁将滴未滴。
书案对面,房玄龄一身素雅常服,气度温润如玉。
他手捧一卷磨得边缘发亮的《论语》,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清泉漱石:“是故,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小友,可知此‘本’为何物?”
赵黑虎嘴唇抿得发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脑子里塞满了卯时那两百次挥刀带来的肌肉撕裂感和李君羡的咆哮,眼前这圣贤之言,每一个字拆开都认识,合在一起却如同天书。
他努力集中精神,试图抓住房玄龄话语里的意思,可那嗡嗡作响的脑袋和不断颤抖的手腕,让所有努力都显得徒劳。
他艰难地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回回房师是是根基?”
“嗯,根基固然重要。”
房玄龄温和地点点头,目光扫过赵黑虎因脱力而控制不住颤抖的右手,以及他面前那张依旧空白的宣纸,眼底掠过一丝了然。
他放下书卷,走到书案旁,轻轻按住赵黑虎紧绷僵硬的肩膀,一股温和的力道传来,奇异地缓解了一丝那深入骨髓的酸痛。
“然此‘本’,更在于心。”
“仁心、孝悌之心、忠信之心。”
“譬如圣君,以仁德为基,方有泽被苍生之举。”
“小友今日习字,亦当如此,心正则笔正。
“来,随老夫写——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房玄龄执起另一支笔,在旁边的纸上写下这八个字,笔锋圆融遒劲,带着一股中正平和之气。
“此乃处世之基,亦是为官之本。心中常念此句,行事方有尺度,不致偏颇。”他的声音循循善诱,试图安抚少年紧绷的神经。
赵黑虎深吸一口气,努力模仿着房玄龄的笔画,手腕却抖得更厉害。
那“己”字的一横,歪歪扭扭,软塌塌地趴在纸上,毫无力道,墨迹晕开一团污渍。
“噗嗤。”一声极轻的嗤笑,带着少女的清脆,从书案旁的山水屏风后传来。
赵黑虎的手猛地一抖,一大滴墨汁“啪嗒”落在纸上,瞬间毁了他那本就不堪入目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