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的田野本该麦浪翻滚,此刻却杂草丛生。
几个瘦骨嶙峋的农人跪在龟裂的田埂上,用枯枝般的手指抠挖着土块。他们的眼睛像两口干涸的井,连绝望都映不出来。
"这里不是推行了均田制?"李世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侍卫长低着头:"世家大族把好田都占了。"
远处传来孩童的啼哭。
一个妇人抱着干瘪的婴儿,正把树皮磨成的粉塞进孩子嘴里。婴儿的哭声像只垂死的猫。
李世民猛地放下车帘。
他忽然想起岭南奏报里那句"三岁稚子皆分乳肉",胃里翻涌起一阵腥甜。
——
当洛阳城门出现在眼前,铜钉在阳光下闪着金光时,李世民竟有些畏缩。
街道平整得能照出人影,两侧排水沟里流动的是清水而非秽物;
商铺门前挂着彩绸,粮店里堆着白米,肉铺铁钩上悬着肥美的豚肉。
最让他震惊的是,每个孩童肩上都挎着书包。
"岭南王令,七岁童子必入学堂。"
随行的暗卫低声道,"违者父母受杖。"
李世民看见一个粗布衣衫的老汉,正把新蒸的胡饼分给大唐逃荒过来的乞丐。
"吃吧,王宫今早刚发的救济粮,老汉我吃不完。"
王宫?救济粮?
他鬼使神差地跟着一队挑夫,来到城东的义仓。
仓吏正在登记领粮的百姓,名册厚得堪比《贞观律》。
有个书生模样的青年突然跪地大哭:"岭南王活我全家,愿为王爷效死!"
西周百姓纷纷附和,有人甚至对着洛阳行宫方向叩首。
李世民站在人群外,突然发现自己的存在如此刺眼——
在长安,百姓见到皇驾只会战栗着躲避。
而在洛阳,人人发自内心地爱戴岭南王。
——
夜宿客栈时,李世民盯着烛火出神。
窗外飘来孩童的诵书声:"仓廪实而知礼节"
他想起承乾小时候背《论语》,背错一句就被太傅打手心。那个总是怯生生的孩子,最后用一根衣带结束了生命。
"陛下"内侍捧着药碗的手在抖。
李世民突然把药碗砸向墙壁。
瓷片西溅中,他看见铜镜里的自己:这个眼窝深陷的老者,真的是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天策上将吗?
洛阳的稻穗沉甸甸地垂着头,长安的麦苗枯黄得如同秋草。
李宽的名字被百姓挂在嘴边像句祷词,而"贞观天子"成了史书里苍白的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