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那双失焦的眼睛在惨白的灯光下茫然地扫视着台下愤怒的人群,扫过瘫在地上哭嚎的张招娣,最后,那目光像淬了毒的钩子,死死地钉在了张招娣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悔恨,只有一种被至亲背叛后燃烧到极致的、要将一切拖入地狱的疯狂怨毒!
“我完了?”
他忽然咧开嘴,发出一种极其怪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笑声,声音干涩嘶哑,像砂纸在摩擦,“对!我是完了,可你们以为她这个贱人是什么好东西?”
他猛地抬起被反剪的手,食指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笔直地、恶狠狠地指向台下孤零零站着的张招娣。
“她举报我?哈哈哈!大义灭亲?好一个清高的好侄女。”
他的笑声陡然拔高,充满了癫狂的嘲讽,“你们看看她,看看她身上穿的那件‘的确良’,多体面,多光鲜,那料子哪儿来的?嗯?”
他扭曲着脸,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毒汁,“就是老子用倒卖厂里零件的脏钱买的,她张招娣,身上穿的,嘴里吃的,哪一样不是沾着我林进国的油水?”
“她有什么脸站在这儿装清高?她才是最大的伪君子,她比老子更脏。”
所有的目光,瞬间像无数道聚光灯,齐刷刷地打在张招娣身上。
惊愕、怀疑、鄙夷、幸灾乐祸……如同实质的芒刺,扎得张招娣身上,但,她被控制了浑然不知。
礼堂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那些目光里刚刚升腾起的些许同情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更加赤裸的审视和无声的谴责。
“原来是一窝的?狗咬狗?都不是好东西!”人群中有人大声叫嚷,瞬间引起更多人的共鸣。
大家的目光如炬,恶狠狠地盯着林建国与张招娣,仿佛要将他们生吞活剥。
工人们压低嗓门的议论声,像毒蜂一样嗡嗡作响,每一道射向舞台的目光都淬着冰。
“呸!牲口不如!”前排一个老工人猛地啐了一口浓痰在地上,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愤怒和不齿。
“那可是他亲侄女啊…张久美的侄女,论辈分,得叫他姑父,作孽啊!”
旁边的大婶攥紧了衣角,声音颤抖,脸上交织着同情张招娣和对林建国滔天罪行的恶心。
“平时人模狗样,背地里干这种脏事……开除都是轻的!”几个年轻工人毫不掩饰地朝着林建国被拖走的方向怒视,拳头捏得咯咯响。
机械厂领导们站在一旁,面色阴沉得好似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
周厂长重重地叹了口气,痛心疾首地说道:“我一直以为咱们厂风清正,没想到内部竟藏着这样的毒瘤。”
赵德刚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锐利的目光也转向张招娣,带着深深的审视和疑问。
站在台下的张招娣有一瞬间迷茫与无惜,片刻后,缓缓地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被揭穿的慌乱或羞愤,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那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迷茫。
在死寂得能听到心跳声的空气里,在无数道灼人的目光注视下,抬起手,手指冰冷而稳定,开始一颗一颗地解开身上那件崭新的、水蓝色的确良外衣的纽扣。
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仪式感。
“嗤啦——嗤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