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但很快又被更深的忧虑覆盖:“钱粮军械,是有了。但人,才是根本。”他的目光扫过李标,“李卿,吏治清源,刻不容缓!勋贵倒下,留下的空缺和牵扯出的蠹虫,必须尽快填补、清除!”
李标神色凝重:“陛下所言极是。都察院、吏部正会同陆指挥使提供的勋贵往来账册、密信线索,深挖细查。凡涉案官员,无论品级,一律停职待参!然”
李标顿了顿,露出为难之色,“六部、地方,牵涉者甚众,若全部罢黜,恐衙门瘫痪,政务停滞。且新补官员,需才德兼备,一时难以周全。”
“朕知道!”崇祯打断他,语气带着一丝不耐,“不能一蹴而就,但也不能因噎废食!该抓的抓,该杀的杀!空缺?开恩科!破格简拔!
告诉那些还在观望的清流,现在正是为国效力、搏取功名之时!朕要的是能做事、肯做事的人!不是只会空谈道德文章、结党营私的蠹虫!”
崇祯凛厉的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急切,“朕的钱粮,要用在刀刃上!朕的刀,要砍向该砍的地方!不能再拖了!”
陆铮敏锐地捕捉到皇帝眼中那一闪而逝的焦躁和急于求成。抄家带来的巨大财富和暂时掌握的力量,似乎让年轻的皇帝有些迷失,他渴望立刻扭转乾坤,却低估了帝国肌体腐烂的深度和变革的艰难。
“陛下,”陆铮低沉的声音响起,如同一盆冷水,“勋贵虽倒,其党羽爪牙、利益关联者,遍布朝野市井,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京营整编,汰弱留强,然旧有军官势力盘根错节,对新法新规阳奉阴违者大有人在。
秦帅所部驻扎西苑,虽震慑宵小,然其部属多为西南土兵,言语习俗与京畿迥异,近日己与京营新兵、乃至五城兵马司士卒发生数起摩擦斗殴。
此皆隐患,需谨慎处置,徐徐图之,若操切过甚,恐再生事端。”
崇祯的眉头瞬间拧紧,看向陆铮:“摩擦斗殴?为何不报?”一股被隐瞒的不快涌上心头。
“事涉军务,臣己会同秦帅、王尚书弹压处置,为首者己军法从事。本欲待事态平息再行禀报,免扰圣听。”陆铮不卑不亢。
“弹压?处置?”崇祯的声音冷了下来,“陆铮,你是不是觉得,现在勋贵倒了,西南兵来了,朕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就可以对眼皮底下的乱象视而不见了?!”
崇祯的语气带着明显的迁怒和猜疑。巨大的压力和对“中兴”的极度渴望,让他的神经变得异常敏感。
“臣不敢!”陆铮单膝跪地,但脊背依旧挺首,“臣只是以为,当务之急,是稳固根基,消化所得。外有建虏、流寇虎视眈眈,若京畿再生内乱,则前功尽弃!
陛下,抄家所得虽巨,然坐吃山空,非长久之计。整顿吏治、恢复生产、疏通漕运、安抚流民,桩桩件件,皆需时间,需稳健施政,非雷霆手段可速成!”
崇祯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陆铮,胸口剧烈起伏。他知道陆铮说得对,但那种“时不我待”的焦灼感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内心。
他刚刚品尝到掌握绝对力量的快感,陆铮的“稳健”谏言,在他听来,竟有几分“掣肘”的意味。
“朕知道了。”良久,崇祯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挥挥手,“你退下吧。继续盯紧诏狱,深挖余孽!还有,京营与白杆兵的摩擦,朕不希望再听到第二次!让秦良玉好好约束她的兵!”
“臣遵旨!”陆铮叩首,起身,沉默地退出暖阁。转身的瞬间,他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忧虑。皇帝的猜忌和急躁,比勋贵的明枪暗箭,更加危险。
西苑,秦良玉行辕。
烛光下,秦良玉看着手中兵部转来的、措辞严厉要求“严加约束部属”的敕令,布满风霜的脸上毫无表情。她面前,站着几个鼻青脸肿、被捆缚着的白杆兵军官,正是几起斗殴事件的参与者。
“说说,为何动手?”秦良玉的声音平静无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