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城的秋雨,缠绵而阴冷,将巡抚衙门的青砖高墙浸润得如同泼了墨。
王振邦站在值房紧闭的雕花木窗后,雨水顺着瓦檐流淌,在窗纸上留下蜿蜒的水痕,模糊了院中那几株芭蕉的轮廓。
他肋下的旧伤在这湿冷天气里隐隐作痛,像有一根冰冷的针随着呼吸在脏腑间游走。
桌上,摊开着张浚密室中缴获的、指向福建都指挥使林有德的那封未写完的密信抄件,以及一本薄薄的、用倭文和密码符号写就的账簿副本。
窗棂的阴影投在信笺上“林大人亲启”那几个字上,沉甸甸地压着。
“大人,”身后传来心腹百户低沉的声音,“林有德那边…油盐不进。
卑职按您的吩咐,以查核闽浙海防协作为名,要求调阅福建都司近三年军械、战船调度及与台州、宁波卫往来文书…都被他以‘涉及军机要务,非圣旨与兵部勘合不得调阅’为由顶了回来!
都司衙门内外,明哨暗岗比平日多了三倍,连只耗子都难钻进去!”
王振邦没有回头,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窗棂。意料之中。
林有德不是马德彪、张浚那种地方上的土皇帝,他是正二品的福建都指挥使,执掌一省兵权,树大根深,在朝中更有盘根错节的势力。
张浚的暴露,如同在他脚边点燃了一颗惊雷,他岂能不严防死守?
“水师提督府那边呢?”王振邦问。
“提督黄大人倒是客气,”百户语气带着一丝无奈,“言明水师战船维护、出海巡哨记录皆可查阅。
但…卑职带人查了三天,账册滴水不漏,记录详实规整,连一根锈蚀的铁钉损耗都记录在案,与库存完全吻合!
至于与都司衙门的文书往来…全是冠冕堂皇的官样文章,涉及具体军械调拨、协同布防的,一概推说由都司林大人首接掌总,水师只负责执行!”
滴水不漏?王振邦嘴角扯出一丝冰冷的弧度。越是干净,越说明问题。
林有德这只老狐狸,早就把尾巴藏得严严实实,把水搅得浑不见底。他需要一把能撬开这铁桶的凿子!
“那个‘永泰’商行呢?”王振邦转过身,目光如电。
“查了!”百户精神一振,“表面是做南洋香料、倭国铜器生意的正经商行,东家叫郑怀礼,福州本地豪商,捐了个五品虚衔。
但暗查发现,其名下几艘跑南洋的‘福船’,吃水线总比同等货船深得多!更蹊跷的是,这些船每次从倭国平户、长崎返航,都刻意避开官港,在连江县外海一处叫‘乌猪港’的荒僻小渔村卸货!
卸的是什么,没人知道,但每次卸货后,都有都司衙门的快马首奔福州城!”
乌猪港!王振邦眼中精光爆射!这个名字,在张浚的密码本里出现过!是倭寇与福建方面的一个重要秘密交接点!
“郑怀礼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