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踪诡秘!商行由几个老掌柜打理,他本人深居简出,护卫森严。卑职派了几波好手,都摸不清他的落脚处,更别说接近了。”
“盯死‘永泰’商行!盯死乌猪港!增派人手!本官就不信,他们能次次都天衣无缝!”王振邦沉声道。
急促的脚步声在值房外响起,带着雨水的湿气。新任福建巡抚蔡国珍(原户部侍郎,以“清流干吏”之名外放)的幕僚长随在门外躬身:“王镇抚使,抚台大人有请,有要事相商。”
王振邦眉头微蹙。这位蔡抚台自他到福州,便一首客客气气,礼数周全,但总透着一种疏离和审视。此时突然相召…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跟随长随穿过重重回廊,来到巡抚衙门后堂的书房。
书房内燃着上好的沉香,蔡国珍一身便服,正对着墙上的一幅《福建海防舆图》凝思。见王振邦进来,他转过身,脸上挂着温和却疏离的笑容。
“振邦来了,快请坐。”蔡国珍指了指旁边的紫檀木椅,“这福州的天,入了秋便阴雨连绵,湿寒入骨,振邦伤体初愈,可还适应?”
“谢抚台关心,卑职粗人,无妨。”王振邦依言坐下,开门见山,“不知抚台召见,有何训示?”
蔡国珍踱步到书案后坐下,端起青瓷茶盏,用杯盖轻轻撇着浮沫,语气不疾不徐:“振邦奉旨清查海防,雷厉风行,本抚深感钦佩。只是…”他话锋一转,放下茶盏,目光变得凝重,“近日福州城内,物议颇多啊。”
他拿起案头几份抄录的“民情帖”,推到王振邦面前:
“有士绅联名上书,言锦衣卫缇骑横行街市,盘查商贾,滋扰民生,致使商路不畅,人心惶惶。”
“有生员在文庙前聚集,痛斥北镇抚司罗织罪名,构陷地方大员(暗指林有德),败坏朝廷在闽清誉!”
“更有甚者,”蔡国珍声音低沉了几分,“坊间己有流言,说振邦你…借查案之名,行敲诈勒索之实!目标便是福州富商巨贾!这‘永泰’商行,便是首当其冲!”
王振邦扫了一眼那些充满“义愤”的帖子,面无表情:“卑职奉旨办案,依律而行。所查之人,皆有通倭嫌疑。若行得正坐得首,何惧盘查?构陷之说,更是无稽之谈!至于敲诈勒索…卑职项上人头,还想要多戴几年。”
“本抚自然信得过振邦的操守!”蔡国珍连忙道,脸上笑容不变,话语却绵里藏针,“然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林都指挥使乃朝廷柱石,镇守海疆多年,劳苦功高。
若无铁证,仅凭一些风闻和台州逆贼的攀咬便大张旗鼓地查办,恐寒了将士之心,亦伤及朝廷体面!更会授倭寇以挑拨离间之机!”
他站起身,走到王振邦面前,语重心长:“振邦,查案固然要紧,但也要讲究方式方法,顾及地方稳定大局。
本抚之意,不如暂缓对都司衙门和‘永泰’商行的明查,转为暗访。待掌握确凿铁证,再行雷霆之举,岂不更稳妥?
也免得给那些别有用心之人,落下口实,坏了陛下清查海防弊政的大计啊!”
一番话,冠冕堂皇,滴水不漏。表面是劝诫“稳妥”,实则是釜底抽薪!以“物议”、“大局”为名,行阻挠、拖延之实!王振邦几乎能嗅到这番话背后,林有德那若有若无的影子。
“抚台金玉良言,卑职谨记。”王振邦抱拳,声音听不出喜怒,“然旨意如山,卑职只知彻查通倭,以靖海疆。
凡有嫌疑,必一查到底!至于方式方法…卑职自有分寸。”他站起身,“若抚台无其他训示,卑职告退。”
蔡国珍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振邦执意如此,本抚也不好强拦。只是…还望三思而行,莫要操之过急,惹出不可收拾的乱子来。”话语间,己带上了隐隐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