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大战结束时,法国的大多数旧政党都已或多或少地失去了人们的信任,这是由于人们把这些政党同引起战争、导致法国战败的种种事态联系起来,因而认为它们应该对这些事态负责,或是由于这些党的党员后来对维希政权所持的态度,或是这两种原因兼而有之。判断政党好坏的后一个标准,如同判断个人好坏的标准一样,是看它们同抵抗运动有无关系,如果有的话,是怎样的关系。法国解放一年以后,莱翁&iddot;勃鲁姆在1945年9月28日《人民报》上发表的一篇文章中,把这一现象概括如下:
政党取得多少民意支持,取决于它们接受了多少抵抗运动精神,或者说,取决于它们通过同抵抗运动分子的接触而使它们的态度发生了多少变化。
照我个人的看法,这就是为什么激进党人和右翼方面的那些老组织都遭到失败而人民共和党却能取得惊人进展的理由所在。从一种意义上来说,人民共和党无非是一些旧政党‐‐天主教右派、中间派集团等‐‐的大联合,不过这个大联合的所有各个部分都是曾由抵抗运动的放射性电流畅通无阻地渗透过的。
根据这种考验,一向在抵抗运动中拥有卓越地位的共产党势必成为最强有力的政党,事实上,它确也做到了这一点。同时,旧的右翼政党如共和联盟和民主同盟,过去就一向是很不巩固的,现在不可避免地成了最信誉扫地、遭到最严重削弱的政党,因为它们的领导人有好多曾归附于维希政权。但即使是中间的和左派方面原来的那些大党,也受到了严重的挫折,这不仅是因为它们曾在战争和战败前夕执政而招致公愤,而且也因为它们在对维希政权和德国占领军的态度方面,通不过抵抗运动所要求的那种严格的品德考验。甚至是那个激进社会党,在战前时代本来深得小商人和个体农民阶层很大支持,在议会中介乎左派和右派之间,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因而在组织当时的每一届联合政府时,它总是随时准备提供几个强有力的部长人选来担任重要职务,但尽管如此,在战后重登政治舞台时,也不免大为逊色。这个党的国会议员中有极大一部分曾在1940年投票支持贝当;虽然许多人后来已经改悔了,其中有些人甚至遭到了共同敌人的杀害或监禁,但就整个党而言,它在抵抗运动中的表现仍是微不足道的,抵补不了当初的过失。
但是,除了这些考虑之外,形势也变得不利于象激进社会党那样组织起来的政党。激进社会党向来只是一些为选举而集合起来的人物的一个松散的团体,并不是一个结合得很紧的严密的组织,因而它一开始就无法在那些战后出现的、强大而且组织严密的&ldo;巨石般的庞然大物&rdo;面前保住它原有的地位。没有德高望重的赫里欧的领导(赫里欧被放逐在德国,直到1945年年中才回国)该党在自我重建时必然是缺乏自信,举棋不定。而且,它所奉行的主义,也已随着情势的演变而显得荒谬可笑,因为它虽然一向是一个主张改革的党,但从来不是一个革命党‐‐而当前的时代气氛则是革命的。诚然,它曾经两次出于机会主义的考虑而甚至同共产党结盟,结盟的基础是两党都讨厌戴高乐强有力的个人领导,都不喜欢他对国家的控制。但是,由于它固执地抱住十九世纪法国的一些老观念不放,反对国有化,至少是反对比较极端的计划经济形式,最后它还是不可避免地倒向了右派‐‐特别是在皮埃尔&iddot;科特所领导的党内&ldo;极左&rdo;派寻求并取得了同共产党人的密切联系,从而孤立了激进社会党的真正核心并阐明它自己的思想体系之后,就更是如此。
激进党最显着的特征,除了它的改良主义热情外,就是它的反教权主义。但宗教与民主这一对老的对立面,已由于这次战争的影响而搞得模糊不清了,在战争期间,不仅天主教的教徒们,而且他们的神父和主教等,都抛却了他们的信条,同最极端的左翼分子携起手来,共同抵抗入侵者及其法国走狗们。的确,所有的政党战后都显得向左移动了,连那些实质上保守的党派(如人民共和党)也都带上了一些社会主义色彩,虽然它们更倾向于强调精神和道德方面的价值,而不是象真正左翼政党那样更多地注重物质方面。甚至连一个新成立的君主主义政党,也出于机会主义和赶时髦两方面的动机而把自己命名为&ldo;君主社会党&rdo;。
乍看之下,更使人大感诧异的是社会党的衰落,因为就在战争爆发前的那几年,该党在莱翁&iddot;勃鲁姆的杰出领导下还扮演着一个起支配作用的角色。然而,如同激进党一样,正由于它曾如此长期地参与管理国事,它才容易受到人们的责难,说它应对国家的战备不足和外交政策的处理失当负责,这就不能不损害到它的威信。更糟的是,旧国民议会的社会党议员中竟有半数以上曾在1940年7月投票赞成授与贝当以全权,虽然后来这个党也曾力图赎罪,雷厉风行地把它战前的参议员和国民议会议员清洗掉了三分之二,并在抵抗运动中作出了一个总的说来是很好的表现。但是,这个党之所以衰落,还有其更基本的原因。在战后的法国,在那革命的、极端主义的气氛中,社会党同更富有生气、更毫无顾忌、更加机会主义的共产党较量,是肯定要败下阵来的。在勃鲁姆那样一些人的人道主义的社会主义,与战后时代极权主义的共产主义之间,确实有着一条不可逾越的道义上的鸿沟。前者是从人权的角度来考虑问题的,而后者考虑问题的出发点却是国家的无限权力。虽然社会党人经常重申他们是忠于马克思主义基本原则的,可他们却越来越成为一个改良主义的而不是革命的政党了。甚至在1945年(8月份的社会党代表大会上),勃鲁姆还重申了他对社会主义的国际性的信念;可是,部分地由于他的主观倾向,部分地由于客观形势所迫,正就是他,在法国把社会党引上了民族主义道路‐‐扩充防务力量,把原来那条在防务和战争事务上应持不合作态度的信条完全置之脑后。他认定,社会主义必须通过合法的、议会的道路来达到它的目的,社会主义和民主是不可分解地连结在一起的,是相互依存的。达尼埃尔&iddot;梅耶在《人民报》(1946年3月28日)上为该党提出的主张,说得更加彻底:&ldo;法国社会党既是民主的又是革命的,既是民族主义的又是国际主义的。&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