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赵承运眼中,跳动成两簇小小的鬼火。
他和周焕之,就像两个偷窥地府秘辛的凡人,屏息凝神地盯着那本摊开的账簿。
墨香、血腥和旧纸张的霉味混在一起,钻进鼻腔,又冷又腻。那上面的字迹,与其说是记录,不如说是刻印。
每一笔交易,都带着一种深入纸背的怨毒。
分赃的酒楼雅间,接头的渡口柳树,甚至一句交割时的切口,都写得清清楚楚。
最瘆人的是末尾的血指印,像是刚从断指上拓下来,红得发亮。
“这这上面的人,”周焕之的声音干得像被砂纸磨过,“都像是跟阎王爷签了契的。”
赵承运没有说话。他只是伸出手指,轻轻碰了一下那血指印。
他让周焕之誊抄罪证,却独独不许他抄那些指印。周焕之拿着抄本,叩响了王员外的府门。
当周焕之将王员外三年前如何在米行后院,用发霉的陈米偷换赈灾粮,连当时为掩人耳目故意踢翻的空米筐是左边第三个都说出来时,王员外脸上堆积的肥肉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想笑,嘴角却只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豆大的汗珠从他额角滚落,砸在光滑的地面上,碎成一小滩。
一切顺利得让人心慌。
然后,第一个人死了。
王员外吊在自家粮仓的房梁上,像一块风干的腊肉。
仵作说,他脖子上的勒痕很深,是自己把自己活活勒死的。
但最诡异的是,他脚下码得整整齐齐的米袋上,一粒灰尘都没有。
他像是自己飘上去的。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所有“合作”的乡绅,都以一种挑战常理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恐惧像一场无声的瘟疫,迅速浸透了澄江的每一个角落。
人们说,是钱有禄的鬼魂回来了,那些背叛者的名字,都写在了他的索命簿上。
赵承运知道,他们说对了一半。索命簿是真的,但索命的,不是钱有禄。
他独自一人,在深夜的书房里,再次打开了那本账簿。
烛火摇曳,光影幢幢。他看到,王员外的名字,那原本力透纸背的墨迹,此刻竟黯淡了下去,像一滩被水晕开的陈墨。
而在那模糊的名字旁,一缕血丝,不知何时,蜿蜒成了一个狰狞的“死”字。
后背的冷汗瞬间湿透了中衣。
赵承运捧着这本仿佛有了心跳的邪物,去找了李常青。
“仙长,此物甚是怪异,你是否知道其中门路”
“它吃的是人心里的东西,”李常青缓缓说道,“怨、贪、怕都是它的食粮。赵大人,你要用它断案,还是用它杀人?”
“诡物都有规矩,你不坏了规矩便可以了。”
赵承运的心猛地一沉。他捧着账簿,转身离去,背影决绝。
澄江县衙大堂,空气粘稠得像化不开的糖稀。
“威——武——”
水火棍捣地的声音沉闷如鼓点,敲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堂下,十几个乡绅簇拥在一起,他们身后的护院手都按在刀柄上,眼神像饿狼。
赵承运一拍惊堂木,声音清冽,割破了凝滞的空气。
“刘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