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还只是死鱼肚皮一样的灰白。
县衙后院那棵老槐树,在晨风里抖落着一身的寒气。
李常青站在树下,手里拿着一把再寻常不过的木梳,一下,一下,梳理着青牛背上油亮的毛发。
他的动作很慢,慢到仿佛时间在他身边都凝滞了。
木梳划过牛毛,没有声音。
青牛闭着眼。
这幅景象,安静得不似人间。
赵承运就站在这片安静的边缘。
他身上崭新的官服,在这片灰白的天地间,显得有些刺眼。
他没有看李常青,也没有看那头牛。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脚尖前三寸的地面上。
他己经在这里站了很久。
脑子里没有圣贤书,只有一张网。
一张用人心、利益、恐惧和暴力织成的网。
大牢里的那些人,就是这张网上最顽固的几个死结。他知道怎么解开它们。
用刀,用火,用所有能让骨头变软、让意志成泥的法子。
他过去二十年的人生,就是在一张又一张这样的网上,寻找生路。
他不怕血,不怕脏。
他怕的,是身后那个梳毛的人。
那个人的存在,本身就是这张网上,一个无法理解、无法计算的破洞。
他的一举一动,都可能让整张网彻底崩塌,也可能让这张网变得更坚固。
他不知道。未知,才是最根本的恐惧。
他必须开口。
沉默,本身就是一种表态,一种他承担不起的表态。
“先生。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李常青手里的木梳停了。但他没有回头。
赵承运继续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牢里的人,嘴很硬。寻常法子,怕是要拖很久。澄江的百姓,等不了。”
他把自己藏在了“百姓”这两个字后面。这是他唯一能找到的,最安全的盾牌。
李常青终于转过身。
“你的县衙,你的犯人。”他开口,声音平淡得像在说一件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事,“你做什么,你自己不清楚吗?”
赵承运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他最担心的事,发生了。
对方根本不接他的话,不入他的局。
这比任何呵斥都更让人手足无措。
“是。”他从喉咙里挤出这个字。
他深深一揖,准备离开。他决定了,就用他自己的法子。
无论结果如何,他自己担着。
“牵上牛。”
赵承运他默默地走上前,接过那条温润的缰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