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澄江县大牢里所有的衙役和囚犯,都看到了他们毕生难忘的一幕。
新任的赵大人,一身官服,面沉如水,手里却牵着一头牛。
一头神骏得不像凡间之物的青牛。
而那个传说中的仙长,双手拢在袖子里,像个乡下看热闹的闲人,跟在牛屁股后面,走进了这座连光线都充满腐臭味的人间地狱。
铁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李常青走到一个墙角,靠着墙,闭上了眼睛。
他仿佛立刻就从这个空间里抽离了出去,变成了一尊没有呼吸、没有心跳的石像。
青牛则被赵承运牵到大牢中央,它无视了周围所有的污秽,自顾自地趴了下来。
它趴下的那一刻,整个大牢里嘈杂的呼吸声、呻吟声,都诡异地轻了下去。
赵承运站在那儿,手里牵着缰绳,另一只手,伸进了怀里。
他掏出了那本暗红封皮的账簿。
他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知道,没人会管他,没人会帮他。
他所有的行为,都将是他自己的选择,也将是他自己的罪业。
他走到第一间牢房前。
“刘源。”他念出名字,声音在潮湿的甬道里回荡。
牢里的胖子浑身一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大人,小人在”
赵承运没有理他。他翻开账簿,指尖在“刘源”两个字上,轻轻一点。
没有阴风,没有鬼影。
但刘源却像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他惊恐地瞪大双眼,双手死死地掐着自己的脖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他看见了,他看见两个面目模糊的泥人,正站在他的床板上,用一双没有瞳孔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我说嗬我说”
赵承运收回手指。
刘源立刻像一条缺水的鱼,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赵承运看向角落。
石像,还是石像。
他心中再无波澜,走向下一间。
刘三爷。钱有禄的小舅子。
赵承运甚至懒得开口。他首接翻到那一页,调动起体内那股冰冷的契约之力。
他的指尖,亮起了一点微不可察的、仿佛来自幽冥的红光。
他将这根手指,缓缓地、带着一种几乎漠然的决绝,按在了“刘三疤”那三个字上。
这一次,不再是幻觉。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仿佛要掀翻整个大牢的屋顶。
刘三爷的身体,像一张被扔进火里的湿牛皮,疯狂地扭曲、弹跳。
他的皮肤下,仿佛有无数条小蛇在窜动,他的七窍里,流出的不再是血,而是一种带着焦糊味的黑水。
这不是刑罚。
这是清算。
“我说!我说!我说啊!!”刘三爷的意志,在第一瞬间就被彻底摧毁,他嚎叫着,翻滚着,将所有的一切,都抖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