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常青站了起来。
假山背后那几个窃窃私语的下人,声音戛然而止。
李常青却连看都未曾看他们一眼。
他掸了掸衣袖,迈开步子,不紧不慢地朝国师府的大门走去。
守门的下人见他要出门,连忙上前谄媚地问:“国师大人,可是要去哪儿?小的这就去备马车。”
“不必。”李常青摆了摆手,“去西市,我自己走走。”
说罢,便径首走了出去,留下那下人在原地发愣。
金陵城的西市,与东市的繁华贵气截然不同。
这里是三教九流的汇集地,是江湖草莽的落脚点。
李常青没有像个无头苍蝇一样西处乱撞,而是找了个街边的茶水摊子,要了一碗最便宜的粗茶,坐了下来。
“店家,”他抿了一口涩得发苦的茶水,随口问道,“听说这西市,来了个能拘人魂魄的奇人?”
那摊主是个精瘦的中年人,一听这话,脸色立马就变了。
“道长,您可千万别去招惹他!就在那前面那个十字路口,看见没?人最多的地方就是了!”
李常青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道了声谢,放下几个铜板,便起身走了过去。
果然,十字路口围了一大圈人,但又很奇怪,这圈人中间,空出了一大片地方,像是在躲避瘟疫。
就在那片空地的中央,站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正是李常青要找的目标。
那是个青年,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
他的穿着,在这满是长袍大褂的人群中,显得无比怪异。
他上身穿着一件没有领子的蓝色短衫,布料光滑,颜色纯正得有些不真实。
下身是一条同样是蓝色的紧身长裤。
脚上,则是一双造型奇特的鞋子。
这身打扮,在旁人眼中是闻所未闻的奇装异服,但在李常青眼里,却再熟悉不过——t恤,牛仔裤,运动鞋。
青年手里,正端着那个传说中能拘人魂魄的黑匣子。
李常青看得分明,那是一个胶片单反相机。
在青年的身边,还站着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小伙子。
这小伙子穿着本地的粗布短打,一脸的机灵相,正对着一个挺着大肚腩的富商唾沫横飞地说着什么。
那富商显然不信邪,梗着脖子,满脸不屑:“什么拘魂大法!装神弄鬼!我倒要看看,你这妖人能奈我何!”
青年看都没看那富商一眼,只是举起手中的相机,对着他,熟练地转动了一下镜头上的圆环。
“咔嚓。”
一声清脆的、在这个时代显得格外突兀的声响。
随即,青年从腰间的一个布包里,拿出了一张巴掌大的白纸。
他在一个装着某种药水的小盘子里晃了晃,片刻之后,那张白纸上,便清晰地浮现出了一个影像。
影像中,正是那个大肚腩富商。
他梗着脖子、满脸不屑的神情被定格了下来,连他身后背景里一个正在挖鼻孔的小贩,都纤毫毕现,分毫不差。
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惊呼,齐齐后退了一步。
那富含商看到自己被“印”在了纸上,脸上的嚣张瞬间褪得一干二净,转而变成了惊恐和煞白。
旁边的小伙子立刻凑上前,嘿嘿一笑:“员外,您看,小的没骗您吧?您这精气神儿,可都在我家先生这张纸上了。您是打算花钱消灾呢,还是想试试,这张纸要是进了火盆,您会不会也跟着身上着火啊?”
富商哪里还敢嘴硬,连连摆手,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大锭银子,几乎是扔给了那小伙子,然后便头也不回地,挤开人群,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