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压压的、本不该出现在此处的胡人主力,如同一道无法逾越的铁壁,横亘在鹰嘴崖下。
林啸的心,在那一刻沉入了万丈深渊。
但他没有时间绝望。
“突围!”
一声几乎是从喉咙最深处挤出的咆哮,划破了风雪。
他不能死在这里,更不能让大军尽数损失在这里!
这支军队是朝廷最后的脊梁,他需要为这支军队留下火种,为国家留下火种!
原路返回必是不行了,狼嚎谷的方向必然也己布下天罗地网。
他猩红的目光扫过那张堪舆图,手指重重地戳向一个几乎不可能的方位——南面,穿过那片被称作“鬼见愁”的密林。
“向南!全军向南突围!”
没有犹豫,没有质疑。
这支跟随他浴血奋战的王牌之师,在接到命令的瞬间,便如同一柄烧红的烙铁,义无反顾地,朝着那片未知的黑暗,狠狠地扎了进去!
这是一场没有方向,只有杀戮的突围。
风雪交加,天地间一片白茫,能见度不足十步。
这既是阻碍,也是唯一的掩护。
黑色的甲胄洪流在雪白的画布上,撞上了同样凶悍的胡人狼骑。
喊杀声、兵刃碰撞的锐响、战马的悲鸣、血肉被撕裂的闷响,瞬间被狂暴的风雪搅成一锅混沌的浓汤。
林啸一马当先,此刻却化作了最恐怖的绞肉机。
刀锋卷起漫天血花,温热的液体溅在他冰冷的铁甲上,又迅速凝结成暗红色的冰棱。
他感觉不到疲惫,也感觉不到伤痛。
一支冷箭射穿了他的肩胛,他头也不回,反手将箭杆折断;
一柄弯刀在他大腿上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他只是身体一沉,顺势将那名胡人骑兵连人带马斩成两段。
他只知道,要向前,要杀出去!
然而,胡人太多了,如同潮水般无穷无尽。
他们的人数在不断减少,阵型在不断被压缩。
一名亲卫为了替他挡下一记致命的背刺,被三柄长矛贯穿了胸膛,临死前,只是用尽全力将他向前推了一把。
林啸的眼眶,早己被血与雪糊住。
他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也不知道自己中了多少刀。
终于,在一次剧烈的冲撞中,胯下的战马发出一声哀鸣,轰然倒地。
他被巨大的惯性甩了出去,在地上翻滚了数圈,才堪堪停下。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一支沉重的狼牙棒却呼啸而至,狠狠砸在他的后背上。
“噗——”
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染红了身前的雪地。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慢放键。
风雪的声音、喊杀的声音,都开始变得遥远而模糊。
他倒了下去。
林啸躺在血海之中。
那不是比喻。
他身下,是无数同袍与敌人的尸体,他们的鲜血融化了积雪,汇成一片粘稠、温热的血色泥沼,将他牢牢困住。
他努力地睁开眼,看不清前方的路,视线里只有一片猩红。